第17章
滴翠楼里,裴氏正跟孙氏陪罪,心中满是怒火,脸上却只能陪着笑脸:“四娘太不懂事,夫人热心款待,她却给你添麻烦,等回了家,我一定回禀长辈,好好罚她。”
夫人奶奶和小姐们是分开坐的,苏哲,裴炎,孟昭来了之后,小姐们那桌多少有点异动。都是大门不出的闺阁女儿,乍然见三个家世,长相,才华皆不俗的男子,有点异样也正常。
心里想想也没什么,偏偏安四娘就格外的出挑,先是跟三人说话招呼,女眷们都在这也不算失礼。但她竟然向孙氏提出去看冯姨娘,这就出格的厉害。
孙氏就是没生孩子,那也是苏玄秋的正室太太,苏哲的嫡母。今天孙氏的庶妹进门,冯姨娘不说出来侍侯,竟然还报病,成心给孙氏添堵。安四娘竟然敢提出去看冯姨娘,这不是打孙氏的脸吗。
裴氏当时就给安四娘使眼色,安四娘却故作不知。
“这是小姐心善。”孙氏淡淡说着,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又道:“小姐们坐席久了,去看看冯姨娘,园中走动走动也不错。”
裴氏心里叹口气,知道孙氏这是生气了,苦笑着道:“也不怕夫人笑话,这四小姐是大房的庶女,上头有老太君,夫人管着,我这个隔房嫂子也是管不住她。也是我的错,知道她行事不妥当,依然带到夫人这里,都是我的错。”
苏玄秋风头正盛之时,她实在不想得罪孙氏。她一番话只想撇清关系,要怪就怪大房和安四娘,别算到她头上。
果然,孙氏脸色稍缓,笑着道:“二奶奶也是辛苦了。”
两人正说着,安初萦回到楼里,只见席面己经撤下,坐位也己经重新排过,台上小戏依然唱着。
安初萦估摸着小姐们的坐位,正想坐下来,孙氏却看过来,笑着问:“小姐们都去看冯姨娘了,你怎么没去?”
安初萦稍稍一怔,看来孙氏对安四娘是十分不满,以至于迁怒到她了,笑着道:“我刚才更衣时,走了一路有些头晕,就没跟小姐们同路。”
孙氏听得微微一怔,她是心中含怒才问的,没想到安初萦回答的如此得体。
不禁上下打量着安初萦,脸似莲,腰如柳,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虽然还有几分青涩稚气,并未长开,但己经把京城一众闺秀全压下去了。
更难得的是她的气质,淡然而随意,即有世家贵女的厚重,又有世外隐世的洒脱。
“那就坐着歇歇,听会戏。”裴氏笑着说。
“是。”安初萦微微应着,找了一个远些的位子坐下来。
“这孩子命苦,父母亡故,嫡系亲人一应全无,暂时寄居国公府中。”裴氏小声说着。
刚才介绍安初萦时,说的很含糊。但孙氏这样的打量着安初萦,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说亲之意,她就要把话说明白了。
要是论起来安初萦的出身并不算低,祖父是国公爷的弟弟,父亲还是两榜进士,母亲也是大家闺秀,又有丰厚的嫁妆。但是她父母双亡,一门绝户,只余她一个孤女,这种命格则为命硬不祥。
到议婚时,这种身世是一定要提前说的,不然亲家知道了要退亲,也是安国公府输理。
“是个苦命的。”孙氏听得一叹,也不再说其他。
安初萦角落里坐着听戏,她对戏文实在没什么兴趣,却更不想招眼惹事。孙氏心情正不好呢,惹她生气的还是安家人。
戏唱了两出,去看冯姨娘的众人终于回来了。
孙氏关切的问:“冯姨娘身体怎么样,大夫怎么说?”
苏哲低头回道:“姨娘是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大夫开了方子,管事己经派人去拿药了。”
孙氏听得点点头,又安慰苏哲道:“没事就好,哥儿也不用着急,病去如抽丝,仔细调养着,冯姨娘定然能痊愈。”
“谢夫人关心。”苏哲低头说着。
冯姨娘哪里是生病,只是借着生病不去侍奉孙氏而己。他也为此也劝过冯姨娘,冯姨娘不听,他也是无可奈何。
孙氏淡然笑着,突然看向角落里的安初萦道:“那是萦小姐,你还没见过吧。”
苏哲顿时把头压的更低了,脸上带着羞涩,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孙氏只以为他们还没见过,便朝安初萦招招手。
早在孙氏提到她时,安初萦就站起身来,此时只得走过去。
“这是安国公府的萦小姐。”孙氏笑着说,一直接着安初萦的手,先指指苏哲,“这是我儿子,苏家三爷苏哲。”
安初萦恭敬见礼:“见过苏三爷。”
苏哲似乎更害羞了,声音似蚊子般,道:“见过萦小姐。”
孙氏微微一笑,又指指孟昭,道:“这是鲁国长公主府的大爷,孟昭。”
安初萦微微一怔,低头道:“见过孟大爷。”
她虽然对京城的豪门贵族不太清楚,鲁国长公主却是知道的。先皇的长女,也是当今圣上永昌皇帝的亲姐姐,再加上秦王贺子章,一母同胞的三姐弟。
永昌皇帝继位之后,对鲁国长公主越发恭敬,封赏恩赐自然也非一般亲王可比。
鲁国长公主早就嫁人,生得一儿一女,女儿嫁给了理国公府三老爷,也就是苏玄秋的弟弟。没想到她的儿子竟然是眼前的孟昭。
而且看举止语言,苏哲与孟昭的关系很不错。虽然是庶出,但爹是位高权重的状元公,兄弟又是皇帝的亲外甥,将来前程完全不用担心啊。
“萦小姐好。”孟昭笑着说。
孙氏最后指向裴炎,不等她开口,裴炎就笑着道:“我与初萦姐姐是旧识。”
“我都忘了,你们两家更亲呢。”孙氏笑着对裴氏说。
裴氏笑着道:“我这个弟弟被母亲宠坏了,老是来打扰夫人,承蒙你不弃关照于他。”
这纯粹是客气话,裴炎与苏哲,孟昭的关系是很好。却甚少来状元府,苏哲虽然是庶出,却是苏玄秋第一个儿子。一落地就被苏老太太抱走养活,直到现在仍然住在国公府中。
裴炎去找苏哲玩,也是去国公府,连苏哲来状元府的次数都有限,更何况裴炎。
“他们年龄相仿,又自小相熟,能有如此情谊,我看着也高兴。”孙氏微笑说着。
“是啊。”裴氏笑着说。
若是苏哲只与裴炎交好自然无妨碍,但孟昭可是皇帝的亲外甥,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楚霸王。他要是与苏哲是生死兄弟,孙氏心里只怕也不会很痛快。
一番正式厮见完毕,本来想当小透明的安初萦,顿时更加显眼了。尤其是裴炎,仗着脸长的嫩,总是姐姐姐姐的叫,问东问西。
要是孟昭这种成年男子,安初萦还能回避,偏偏是裴炎,安初萦只能一一回答了。
“原来姐姐喜欢杜工部,那真是遇上知己了。”裴炎笑着说,神情更热切了,道:“我也喜欢杜工部。”
“......是吗,真的好巧啊。”安初萦几乎要扶额了。
要只是裴炎就算了,孟昭和苏哲虽然没说话,却一直旁边坐着。三个男人就这么围着她,一干闺秀都快冒火了,尤其是安四娘,眼神都能发飞刀了。
终于台上一出戏唱完,孙氏笑着对苏哲道:“我们听戏也听得累了,正想园子里逛逛,你挂念着姨娘的病,就回去看看吧。”
又转头对身边婆子道:“你跟着三爷去看看,要是冯姨娘屋里差了什么,只管到我房里取。”
“是。”
苏哲向众人行礼退下,裴炎和孟昭自然也跟着走了。
他们三人一走,众人也看出孙氏没有招呼客人的心情,也都纷纷告辞要走。
孙氏嘴上留了几句,便送众人出门。
安初萦跟着裴氏上马车,不等驶出状元府大门,安四娘就是冷哼着道:“萦小姐好大的面子。”
她今天精心打扮,就是为了能人前出头。她提议去看冯姨娘,本以为能在苏哲面前讨个好,哪里想到苏哲看都没看她一眼,三个男人只围着安初萦转。
安初萦淡然一笑,转头看向窗外,懒得理会安四娘。
相信这是安四娘最后一趟出门,至少是裴氏最后第一次带她出门。
安四爷娘脑子里都能养鱼了,她实在不想浪费口舌。
“初萦面子再大,也不及你能折腾。”裴氏脸上的怒意几乎掩不住,“主人家办喜事,你却能提议看人家的妾室。你就是想嫁苏哲,也该知道自己要讨好谁。”
安四娘顿时涨红了脸,尤其是那句“想嫁苏哲”,但她仍然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低声道:“苏夫人不是同意了吗。”
“你都提出来了,难道她还能堵住你的嘴。”裴氏怒声说着,要是可以的话,她当时就真想给安四娘几个大耳光。
生子的妾室生病了,并且报到众人跟前,所有宾客都知道了。这时候安四娘提议,要是孙氏不让她去,岂不是召告所有人,她这个正室夫人就是如此的不容人。
安四娘听得有几分心虚,却是又道:“她要是不愿意,如何会让小姐们跟我同路。”
她向孙氏提出去看冯姨娘后,孙氏依然是满脸笑,然后还让众小姐同路。众位小姐也都跟着她去了,一路平静无事,回来时也没有受任何责问。
裴氏几乎气笑了,道:“你还有没有点廉耻,苏夫人要是不让众人跟你同路,难道你想一个人跟着三位公子同路。就是你不要脸,苏家还要脸呢,少爷们还要脸呢。”
安四娘呆了呆,顿时说不出话来。
安五娘一直处于懵懂打酱油状态,生怕安四娘连累她,道:“我也跟着去了,是不是我也......”
安初萦拍拍安五娘的手,示意她安心。
同是姓安女儿,安四娘名声不好,肯定会连累到家中其他女儿。不过安四娘这回并不是犯了有侮名节的大错,只是向京中夫人展示,自己的脑袋里可以养鱼。
智商问题,基本影响不到安五娘。
“四小姐尊贵,素来又有大主意,不是我这个嫂子能管束的。”裴氏冷笑说着,“到家之后我就回禀老太君,带四小姐出门的事,我是不敢做了。”
安四娘脸色顿时变了,现在家中出门交际的主力军就是裴氏,要是裴氏再不带她出门。她的结果多半是官媒相看,不知道会被嫁到什么人家去。
想到这里,安四娘一直不服输的神色收起,低头道:“都是我的错,嫂子千万别见怪。”
“我哪里敢怪您,您是要嫁入高门的千金小姐,心志高的很,哪里能瞧上我。”裴氏冷笑说着。
为了给孙氏赔不是,她可谓是好话说尽。自从懂事以来,她还没有这么低三下四过。
她是嫂子自该大度,不会想着报复小姑,但安四娘还想得她的好言好语,只怕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