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便能重见光明

“曾经不懂得留恋,如今失去了才知道怀念……”花颜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咧开嘴重新朝着白蝶笑,笑容依旧明媚如三月里的阳光。“嗯,白蝶……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能再见到阳光呢?”总觉得如梦般不可思议。

“能的,帮主,一定能。”

轿子又行了大概三刻钟,终于停在了光禄寺的大殿前。

皆空高僧已经站在前头等着了,手里拿着一串佛珠,在花颜出轿的那一刻,他轻声呢喃道:“阿弥陀佛,老衲拜见洛妃……老衲也不知道是否能医治好洛妃的眼睛,还望洛妃不要有太大的希望……这就请谁随老衲来。”

花颜藏于水袖中的手在听见这一句话的时候,紧紧拢起。顿时觉得复明的希望被剥走一半……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就连皆空高僧都如此说着……

“高僧!”花颜出声叫住了皆空高僧。“麻烦……高僧了……”

无论如何,总要去试一下啊……她是洛花颜,无往不胜的洛花颜……不能放弃,为了怀亦,为了肚中的孩儿,决不能放弃……

皆空高僧把花颜引进了正殿,花颜坐在了临时加设的椅子上,桌上沏了两杯茶,高僧并不急着帮花颜诊治,而是让她静心品茶。

“娘娘先坐着慢饮几杯,老衲自会帮娘娘诊治”

花颜抿着唇,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凭感觉的摸到面前的茶杯,小心翼翼的端起来。

皆空高僧望着花颜,仔细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然后看着花颜慢慢的将茶呡入口中。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娘娘先把这杯安神茶喝完。”

喝着喝着花颜那急切不安的心情突然就平复了一半。

张默、白玉、白蝶,还有楚月凉四个人站在花颜旁边,平息等待着皆空高僧的诊治,而屏风后面,念锦坐在轮椅上,眼眸深邃得像看不见底的深潭。

待花颜一杯茶喝完之后,只能高僧才又重新开了口。

“还请娘娘把手伸出来,让老衲替娘娘把把脉。”

花颜娇俏的脸庞上竟然冒出了虚汗:“有劳……高僧了。”

为什么突然会觉得头有些晕,全身酥软,竟然觉得呼吸急促起来?花颜皱起了眉头,无法解释如今身体的异样。

张默看着花颜这个样子,一声大叫:“高僧!你对我家姑娘做了什么?!”

经张默这么一说,白玉白蝶反应了过来,楚月凉却先之一步拦住了冲动的张默:“张公子,别担心,这是神医谷特殊的治疗方法。”

白蝶白玉听罢,护主的心态才微微收敛,收住了手中的剑和毒镖,看着缓缓倒下的花颜,白玉满脸的焦急:“帮主究竟怎么样了?你们为什么要让帮主晕过去?!”

楚月凉解释道:“神医谷医人从来都是这个样子,病人必须进入最深沉的状态才能答道最好的效果”他竟然一把把白玉拉进了怀里,斥道:“别闹,让师父诊治。”

白玉的小脸儿竟然红了起来。

只见花颜缓缓的软下了身子,整个人一声“咚”,在嗑到桌上的时候被皆空高僧扶住。“张公子,还望你把洛妃扶到软榻上,待老衲细看她的详情。”

张默双眼中满是疼惜的看着花颜,默默的把花颜抱到了软榻上,此时在内堂屏风后面的念锦,终于虚弱的推着轮椅出来,花颜就是他唯一的支柱。

所有人看见念锦出来的时候,都微微的吃惊了,“韩公子,你……”张默叹了一口气便明白了一切。

“师父”念锦虚弱的朝皆空高僧喊了一声,双眼却爱怜的望着花颜,那深邃的眸子里头不知蕴含了多少的深情与眷恋。“洛儿……她……如何了?”

皆空高僧看着念锦,摇头道:“不是师父不救,只是洛妃双眼周围的经脉镜,老衲已无能为力。空有针灸已经无法恢复双眼的光明,如今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最焦急的却是张默。

“换眼”两个字无情的熄灭了所有人的希望。

“什么?!”张默已经失去了言语。

“砰……”白蝶手中的剑哐当一声直接砸到了地上,双手紧紧扣着自己的肉,不让自己颤抖。

殿内所有人顿时齐齐的静默!

“为什么?为什么?帮主不就是被石头砸到淤血堵住了血脉么?你究竟是不是神医?我看你是神棍!神棍!”白玉竟然被急得哭嚎了出来,像头失去了理智的野兽挣脱开楚月凉,作势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要上前去打死皆空高僧!“不是说你们神医谷医术好么?不是说天下就你一个人能医么?你这个是什么鬼医法?换眼?你们想害死帮主!你们都是帮凶!”

失去了理智的白玉提着剑就要朝皆空高僧扑去,楚月凉急忙拦住了白玉,竟然大喝了一声:“都给我冷静些!”

只见楚月凉紧紧抿着下唇,众人面前仅见他一袭白衣,此刻再也无半点嬉闹的感觉。

全部人里头就只有他是局外人,全部人里头只有他看得最清楚。

连韩念锦双手放在轮椅的柄子上苍白了指节,弱不是此刻虚弱无力,只怕要生生的掐碎着檀木椅子。

“当今世上还没有人能做此种治疗,徒儿在神医谷从未听说过祖师爷、太师爷有做过换眼救人的法子,师父,你何出此言?”楚月凉尽量的平复自己的心情,冷静的看待这个问题。

他知道,皆空高僧若是还有其它方法,就绝不会提出这个换眼的法子,看来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如今他只想知道,究竟有没有把握去医治。“师父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皆空高僧白须颤动,因为年迈而显得沧桑的双眼此时看不出半点笑意:“为师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若不是为了你师弟,为师绝不会答应替洛妃看病!”他厉声的朝楚月凉喝道。

楚月凉也知道了自己的失礼,不应该如此直白的询问皆空高僧。

只见皆空高僧身上的红色袈裟被外头吹进来的风掀动了几下,犹如九天仙人,“古有神医扁鹊替人破肚洗肠,换眼自然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这眼,难寻。依老衲看,你们还是把你们洛妃送回去吧,也莫让她知道了伤心,事已至此,老衲也不隐瞒了,洛妃忧虑过多,加之身体虚弱,此时脑里又有血块,可谓身体败到了极致,腹中的胎儿不过五月,必定滑胎。如今唯有一个办法,便是换眼,尔后用金针疏通脑里的淤血块,畅通经脉,配上滋补草药养身补血,孩子才方能保住,别无他法!如若不能,她将此生无子,性命也堪忧。”

张默听了只恨不能一拳捶到墙上,以泄心中之伤,让他去哪里弄一双活人眼睛给花颜?他的双眼还要留着帮她打理商盟啊……

不是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么?凭什么?恶有恶报却善无善报!

就在大殿中人人沉默之时,一道温润如冬雪的声音响起,略哑带着无法掩饰的虚弱,那个如修竹一般的男子,将花颜视为他此生唯一的男子,竟然缓缓说道:“师父,徒儿愿意把眼睛给她……”

“你可是同为师开玩笑?”皆空高僧只觉得连呼吸都凝重起来,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

楚月凉、张默、白玉、白蝶同惊愕,只觉得当今天下真有这样不顾一切默默付出的爱情?

“求师父成全”念锦双眼里只有对这个决定的坚持,“我本已是半个死人,只希望在这一生里头,还能有些什么陪着洛儿一直走到最后……能一起慢慢的变老,生死与共。”

不能白首与共,只求能生死相随……这便是他唯一的愿望。

看着这个苍白而逸仙的男子,皆空高僧低下了头,叹了一口气。

“罢了,这都是劫,都是你命中的劫……”皆空高僧再次妥协,这个世上若说有谁能让他心疼并且无可奈何,无非就是这个徒儿。“只是,你若是把眼睛给了她,你可就瞎了,你可能接受?”

“能,洛儿就是徒儿的一切。”

这是属于一个男人的笃定,白蝶望着念锦,这个有着淡淡墨香味的男子,想起宫中仔细帮她择花的赫连怀亦,只觉得两个人不相伯仲,只是感情太深奥,她只知道一个人就只有一颗心,心的容量太小,只足够装下一个人。

花颜在那软榻上静静的躺着,喝了神医谷特制的药茶,只怕没有三天醒不过来,念锦此刻有些贪恋的看着她。

“师父,你能现在去准备么?徒儿希望越快越好……此外,还望在座各位能够替念锦瞒着洛儿。”

“这……师弟,你为何不让顾姑娘知道?”楚月凉不解了。

“洛儿受得苦太多,三年前我死了一次,她痛了一次,这是我这生欠下的债。”他隐忍着不发,继续缓缓说道:“洛儿性倔,若是知道真相便绝不会要我的眼睛,我已是将死之人,要眼睛又有何用?所以还望你们成全!替我瞒着洛儿……”

韩念锦身子不好,勉强说了这么多话,一说完就又开始咳了起来,皆空高僧又急忙的上前来按了他身上的几个穴位,这才稳住了咳嗽。

“你身子不好,歇个两三天为师再医治洛妃。”皆空高僧的话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念锦用手捂了嘴,再次轻咳了几声,摇了摇头:“师父,徒儿挺得住,现在吩咐下去,待会若是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这个神祗般的男人透露出了一丝精光,似乎是不给自己的师父任何推脱的机会。

念锦知道,这光禄寺经过数十年的经营已成为了神医谷的另一个分谷,所有治疗的器材与药材应有尽有,平常要治疗他的宿疾,续命的药材也准备了许多,就算此时让皆空高僧开始治洛儿都是没问题的,哪有再歇个三两天再治疗的说辞?

皆空高僧听念锦这样说,知道他已是打定了万分的主意,再也不推辞了,已经无法改变。

花颜昏睡的第二天,一切就已准备就绪,皆空高僧将念锦推进了正殿,所有人关在了外头。

念锦躺在花颜的身旁,两个人十指相扣,花颜纤细的手指就这样被念锦紧紧握在手里,大手包着小手,贪恋着这最后一刻的温暖。

念锦心里头清楚,或许这一闭眼,醒来后他就再也看不见这世上的所有景物,甚至洛儿,也再也见不到了。从此她有属于她的未来,两个人此生就再无牵扯。

落眼处,花颜娇俏的容颜,一眸一眼全落入了心中。

接过药,念锦一口饮尽,然后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

正殿外,所有人焦急得团团转,楚月凉紧紧压着白玉的手,不发一言。

从早上太阳上山,一直到午后夕阳落下的最后时刻,所有人如站在火炭上一般惶恐不安,等待、焦急、烦躁、窘迫,无数种念头在脑海里头交织,如战鼓般在脑海里头轰隆作响。

最后,在众人的焦急等待下,皆空高僧终于从正殿出来,他微微颔首,所有人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一个月后洛妃便能重见光明,老衲已仁至义尽。”

张默跪了下来:“高僧的大恩大德,张默今生难忘。”

皆空高僧心里头为念锦惋惜,从今日起,最爱的徒儿只能在黑暗中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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