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抓不到人,而是无从下手啊……

夜幕来临,深宫中的夜好像就是比其它的地方要来的更黑一些。

宫中华灯初上,碧柳宫上灯火辉煌,宫檐各处皆点起了油灯,外头八角花灯也如数燃上,好一派皇家富贵的景象,象征着地位和身份的宫殿规制。纪宓柳随意的套着一条江南锦缎雪织衫躺在软榻上,软绵绵的九尾狐毛铺在她的身下,室内点着熏香,她一手支着脑袋在闭目养神。

软榻下面一个女官正在轻轻的帮她捶着腿,小心翼翼的神色,就害怕一个不小心出了错。柳贵妃为人傲冷,喜怒无常,谁都怕伺候她,像是见到了当年的阴太后。

“往上捶一些”她的话语简短明骇。

“是”女官低声应道,然后立即把位置往上挪了挪。

女官的力道适中,舒服得纪宓柳闷哼了一声,然后朝身后的嬷嬷问道:“皇上今儿在哪休息?”

“皇上今天没有翻牌子,一直都在御书房里头,下头报上来的西南永安渠拨的银两预算有些错,想是夜深核对去了”那嬷嬷悄悄的回道。

纪宓柳沉吟了一下子,身形未动,好似在享受着捶腿的乐趣,但实际已是心思百转。

后宫应是明令禁止嫔妃不许干政的,她竟然胆大得打听政事。

外头的暗侍卫帮她巡逻着,保护着自身的安全。

嬷嬷又低声的朝她说道:“今儿皇上不知道是如何,下令把碧柳宫的两批侍卫调给年妃了。”

纪宓柳听罢,仍是那随意的模样,像是不以为意:“年妃?呵……就是年将军的那个妹子么?士族出神,不过是个爬上枝头的麻雀,成不了大气候”

“娘娘,皇上这几天都是在年妃处过的夜……也不知道下一个又是要宠谁了,做事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嬷嬷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把纪宓柳给逗笑了。

只见她傲气高涨的笑着,“皇上哪是你们这些俗人能揣摩得来的?”

“娘娘说得是……”那嬷嬷谨听着纪宓柳的教训。

纪宓柳好像是记起了什么,蓦然的睁开眼睛:“对了,竹苑的那个要瞎的洛花颜呢?如何了?真的消失不见了?”

“大约是的。现在皇上派人把竹苑团团围住守了起来,目前是如何,也无从得知”

“呵呵,不过是个手下败将,随她去了”又是那副傲然的样子,从一开始就看不起花颜。

纪宓柳笑得冰冷,室内顿时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带着从她身上凛冽出来的寒气,还有一种武林高手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两种寒气融合在了一起。

“谁!”纪宓柳一惊,腿一摆动,突如其来的动作把给她捶腿的那个女官吓得一跌,整个人跌倒在榻旁。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殿内的蜡烛晃了晃,哈哈哈……女人凄厉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一股气流扫过,殿内的蜡烛全部灭掉!

“啊——”那个捶腿的小女官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一跳,紧紧揪着自己的衣服,想叫却又不敢叫出声来。“鬼,有鬼”

此时纪宓柳已经坐了起来,“谁?是谁在装神弄鬼?给我出来!”她一声大喝。

“来人,把灯重新点上”纪宓柳身后的嬷嬷反应过来,然后朝其他人吩咐道。

立刻就有丫头去把那些灯全部点亮,数盏宫灯又一齐亮了起来,气氛又些许恢复了正常,瑞金炉里继续散发缭绕出淡淡的清香来。

“这世上哪有鬼?莫吓自己”那嬷嬷朝方才说有鬼的那个女官骂道。

“是……嬷嬷说得是,奴婢谨遵教诲……”

“下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是……嬷嬷”

那个女官立刻撤出大殿。

纪宓柳觉得气氛有些怪异,毕竟都是学武的人,想要在她身上动手脚可谓是难上加难,何况外头还有暗侍卫巡守。她屏息细细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果然有股奇怪的气息,那人的修为应该在她自己之上。

感觉着大殿内还有人,又不知道那气息来自何方,纪宓柳的心情有些被惹毛了,竟然在她享受的时刻来这招。她一声冷哼:“要装神弄鬼,壮士来错地方了”

“来人呐!”纪宓柳站起身来把衣服裹了裹,言语间皆是气势。

哗啦啦的一批侍卫冲了进来,也就是此时,纪宓柳刚想讲话,张开嘴,突然一盆狗血猛然的从大殿上方泼下来——

众人冷抽了一口气,“啊!娘娘——”女官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高贵的纪宓柳被泼上了一桶狗血。

一群人被吓得眼珠子都掉出来了,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从哪来的狗血,全部人下意识的抬头看着房梁,雕栏画栋空空如也,哪有半点异常?

“这……哎哟喂的9愣着做什么,快帮娘娘更衣!”年老的嬷嬷看着一身血红狼狈的纪宓柳失声大叫道,场面又开始一片慌乱。

纪宓柳再也顾不得其它,看着自己满身的血红,还散发着幽幽的腥味“来人呐,有刺客!给我搜!”她要被气疯了,从来就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来人啊,抓到了本宫要亲自杀了他!”

“来人来人!快来人!”究竟是谁,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话说整个碧柳宫乱成了一团,纪宓柳尽力的保持着那高贵傲然的状态,“抓不到此刻你们就自刎请罪!”她一掌拍到了长案上,掌劲猛烈,直接把案桌拍散成好几块。

“是!”齐刷刷的回答声,众人立刻又撤了出去。

几声凄厉的诡笑声,纪宓柳寝宫内的蜡烛又被灭掉了。

“哈哈哈……”这声音越听越像是阴凌萱的声音……天不怕地不怕的纪宓柳突然发觉腿肚子有些酸。

不过一霎,碧柳宫外围多了一抹黑色的身影,一个男子逃离开来,见好就收。明天还会陆续上演不同的“拜访”。

碧柳宫内,纪宓柳一手支着软榻,一手捂着胸,安慰自己道:定又是谁装神弄鬼。外头的更声响起来,她才猛然发觉此时正好是那冷宫着火的时辰,蓦然心里就多了几分寒气。

“来人呐,把灯给本宫点上!”她故作镇定。

不久后,御书房内,赫连怀亦安插监视碧柳宫的隐卫跪在了他的面前。

赫连怀亦手执朱笔,在奏折上圈圈点点,他声音低得没有温度:“如何?碧柳宫又出何事了?”他头也不抬的问道。

隐卫抱拳低头回道:“柳贵妃被人用狗血泼了”

赫连怀亦的眸子一缩,抬起头来,那张邪魅的容颜展现在灯下:“什么?你再说一次?”

那隐卫又重复一遍道:“柳贵妃被人用狗血泼了”

赫连怀亦确定自己没听错,“何人所为?”他心里头竟然有些雀跃,期待着答案,他竟然笑了出来,还有谁既有能力做这样的事又想得出这么荒唐恶整的办法?那抹娇俏的身影又浮现在自己的心头。

“属下无能,不知是何人所为!”

“呵……”心里想笑,面上果真绽出一抹笑容来,“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赫连怀亦搁下了朱笔,再也无心批改奏折来,她没走远,原来她一直都在!这个念头让他如明月拨云般豁然开朗,赫连怀亦的心情突然变得大好。

隐卫出去之前,他又吩咐道:“碧柳宫再有何事,立即来报。”

“是J上”隐卫抱拳一辑,躬身退下。

月华初上,赫连怀亦望着同一个明月,想着那些从前的事情,心觉得暖暖的,有一种感情不必要时时刻刻想厮守,只要坚信对方一直在便好。

宗人府大牢里,那一对兄妹紧紧相拥,潮湿逼仄的牢房里,铺着厚厚一层干草,虽然旁边放着锦被,可两人还是决定相拥取暖。

妹妹把头紧紧的埋在哥哥的怀里,低声的问道:“哥,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们究竟要什么时候才给我们一个公道?我都快等不及了”

那魁梧的男子安慰着娇小可人的妹妹道:“快了快了,前几天轩王爷不是才来看望我们么?玉佩也给他看了,咱们恢复身份的事是大事,这事急不来!”

“可是……可是……”妹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有着强烈的不安感“哥,你说我们真的能变成皇亲国戚么?咱们的娘真的是当朝的太后么?”

“是,怎么不是?留下来的玉佩就是最好的证明……咱们还是那九王爷的孩子呢,我们就是皇亲国戚,不用担心了”哥哥安慰着妹妹,帮她理了理额头上的头发,“不用担心,轩王爷是好人,我们以后就不用吃苦,不用受人欺负了……”

“你说娘为什么要丢下我们呢?听说她生完我们就再也生不出孩子了……在宫里也没有弟弟妹妹,她该多孤独啊?我听这里的狱卒哥哥说,咱们的娘亲是个坏女人呢?”

“不管她是不是坏女人,都是我们的娘!”

那个妹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把头埋得更深了一些。

南宫轩逸敲走到了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无奈的摇摇头,他顿了顿脚步还是决定走到那二人的面前:“天不早了,你们兄妹二人早些休息,在这牢里是委屈你们了,不过相信皇上定会给你们公道”

妹妹看了一眼南宫轩逸,觉得他还是长得这般的好看,她低下了头,背对着他。

话说在孤寂了许久的慈永宫内,一个巨大的铁笼里头,眉宇间贵气的女人坐在里面,她紧抿着唇,二十多年来养成的霸气还隐约可见,依旧是那种掌控天下苍生的意满,一种盲目的自信。

上官灵儿守在她身边,那个叫莫钕的女官也坐在旁边。

阴太后双手依旧涂满了红红的丹蔻,带着点恐怖的感觉,鲜红鲜红的指甲就搁在腿间,她坐得端正。

阴念慈发觉了自己的失败,自己深信的两个贴身女官竟然都是那赫连怀亦安插进来的人,起初还真是一时无法接受,不过慢慢的她就接受了这一切。

整个人依旧端着太后的架子,“你们二人不用守着我了,许你们二人下去休息”

她的语气依旧没变,恩威并施一直是她惯用的手法。

莫钕伺候了她二十多年,因为上次她陷害花颜不成,折花之罪最后变成她的过错,已经让她对阴念慈完全失了感情。听阴念慈这么说着,她起身便走。

走的时候回头朝阴念慈说道:“太后娘娘。顺便同你说一声,当年你生下来的那一双孩子,被皇上给找到了,您好自为之”

阴太后听罢,笑了:“孩子?我哪有孩子?我皇儿又想出什么招来折腾我了?”

“他也就只敢把我关铁笼子里头,他怕背负弑母的罪名,连大仇都不敢报的窝囊废,不知我的皇儿是不是还如以前一样单纯?”她明显的意有所指,听说赫连怀亦已经把洛家的女儿打进了冷宫,宠纪宓柳宠得不成样子,如此的智商,她还真不信赫连怀亦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更何况,当年生下来的那两个罪孽,她早让人掐死了。

“那两个孩子并没有死,娘娘,还是那句话,您好自为之”莫钕最后再说了这句话便完全的消失在阴念慈的视线中了。

阴念慈对那两个孩子没有任何的愧疚,这辈子再丧尽天良的事情她都做过了,听莫钕这么讲,她仅冷冷的笑了几声,然后走到笼子的角落里入寝去了。

第二日,五更刚过,提点时间的燃香烧完,赫连怀亦果真一夜未眠,让莲英进来帮他换上龙袍,便又去上朝去了。

日子就这样,没有任何波澜的继续朝前过着,赫连怀亦又接到隐卫传来的消息,碧柳宫被闹得鸡犬不宁已经是第七天,今夜一过三更一把桃木剑就被钉在了碧柳宫的宫门上,大约四更天又出现了百鬼夜行的奇观,每每纪宓柳想要入睡时就会响起一道人不人鬼不鬼的声音,有时气得举剑怒骂却又一盆热狗血从天上倒下来。

赫连怀亦每日都要听着这些似乎与国家大事无关的事情,然后神情不知不觉中就变得柔和起来,偶尔干脆就咧开了嘴浅笑起来。整个后宫中渐渐传出闹鬼之事,而这闹鬼的地点就仅限于碧柳宫,每隔个三两天赫连怀亦就要到碧柳宫慰问一下,然后装模作样的斥骂守卫几声,禁军换了一批又一批,可纪宓柳依旧被折腾得痛不欲生。

这一日,纪宓柳难受得躺在软榻上,一条湿帕子敷在额头上,嬷嬷拿着毛扇,轻轻的给她扇着风。

“娘娘,趁着天没黑,你睡一下吧”谁都知道这些天,纪宓柳连觉都睡不好,唯一能安生的时候也就这白天了。

“那些人查出来没有?养了那么多人,难道连点影子都查不出来?”纪宓柳痛苦的支吾着,无双的玉颜竟然多了几分枯黄,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

“不是查不出……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根本抓不到人,无从下手啊……”那嬷嬷一脸的难色。

“你说,整个大兴国,有几人有这样的实力?我养你们还不如养狗,狗还知晓循味而去,你们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我养你们还有什么用。”纪宓柳用手捂住了眼睛,整个人痛苦不堪。

那嬷嬷跪了下来:“娘娘,对方确实实力不凡,抑或者……确实不是人为?”

“你说什么?”纪宓柳一声历喝,掀开了盖在额头上的帕子,五指掴上嬷嬷的脸:“这世上没有鬼,本宫从来不信邪!”

那嬷嬷委屈的匍匐在地上,然后慢慢的退了下去:“是……老奴一定再查,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盟帮总部里,一位江湖游医被迎了进来,帘子挡住了花颜的身影,一条红线绑在花颜手上,另一头抓在游医手里。

“怎么样了?”张默焦急的问道。

“哎”游医叹了一口气,“姑娘的脉相有些不正常,好像……好像……”

游医的眼睛翻向了上头,说了半天好像,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好像什么?你倒是说啊!”白玉今儿难得安稳的站在房间里头,没有出去惹是生非。

“好像……好像……好像有喜了?”那游医的声音细如蚊纳。

“你这个是什么语气?”白玉听着心里头一阵不爽,真想一脚抬起来踹过去。

“白玉,莫闹,他刚才说了什么?”游医的声音说得太小声了,张默敲没听到说了什么。

白玉一脸的不乐意:“管他说什么?你看他那贼眉鼠眼的模样,哪里像是能医好帮主的人?快出去,快出去”作势就要将游医赶出去。

花颜这几天被她们闹得不行,张默每日都会找许多郎中,连远在千里之外的神医谷的大弟子都让他给绑过来了,看不出张默一介书生发起狠来做事情也能让人跌掉眼珠子。连鸡都不肯杀的张默竟然动刀动枪的将神医谷的人给绑回了盟帮!想想花颜就想笑……虽然保持着好的心态,可是每日医学之士来来往往,都是摇头离去,久而久之花颜也就没了那份豁然。

今日来的这人花颜已不抱有什么指望,只想着赶紧把完脉,能医好就是天降大福。

“哎”花颜在帘子后头叹了一口气,见白玉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她也就跟着没心听那游医说什么了。

白玉把那人连推带踹的往外头丢,张默不死心的阻止着游医的离去:“回来”

游医又连滚带爬的摸了回来,莫名其妙的被人“请”来了这里,还要遭受这非人的折磨,他抖着双腿颤颤的问道:“公,公子……还,还有事么?”

张默看着这游医的模样,真是觉得又气又好笑:“方才把脉的结果是什么?”

那游医的嘴唇在打颤,不知道要不要说?看了一眼凶神恶煞模样的白玉,觉得纠结得狠。

“那位姑娘……好像,好像……不太正常……脉,脉相太弱……好像是,是有喜了……好像,好像……好像而已”

“什么?你说有喜了?”张默一声大喝,在听清楚的那一刹那脑袋一片空白。

“什么?有喜了?”花颜在里头听见了张默的声音,突然一抽,手不小心一挥,打翻了摆在旁边安神的炉子,然后里头没燃尽的熏香就这样掉到了花颜的手背上,灼得她疼痛。这样的疼痛无比真实的在告诉她,没有在做梦。郎中竟然说,她有喜了?

孩子,有自己的孩子了?她真的有怀亦的孩子了?

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她是真的真的有孩子了?

花颜不知道如何表述此时的心情,是复杂的喜悦的激动的,突然眼泪就从眼眶里头冒出来,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样哭出来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这一个真假未定的消息竟然让她如此雀跃起来?

花颜整个人踉跄的循着光线而去,如此的焦急:“张默!张默!我有孩子了?我是真的有孩子了??快,快告诉我啊!我是真的有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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