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忍心这样伤她?
花颜颔首,继续往前走,突然所有行礼完的禁军突然将花颜围了起来,从中走出一个公公来,“奉皇上谕令,奴才送娘娘回宫。”
怎么?是怕她逃了不成?
“好”花颜无所谓,随他摆布。
“娘娘可别不高兴,娘娘从早上到散心现在,天已渐黑,月龄姑姑都已经要将整个皇宫掀开了,就怕娘娘做什么想不开的事情,这天大地大的地方,有什么事是可以瞒得资上的?也难怪皇上发脾气要咱家将娘娘好好的送回宫去,还忘娘娘宽心,体谅一下奴才”
花颜无心搭理他,一个人回去也是回,一群人回去也是回,她没必要和一个奉旨前来的公公发脾气。只是怀亦,你何必做得这么绝情?
花颜提步往前走,落日的最后一秒金黄洒在花颜的裙摆上,尔后便是无边的黑暗。
一路上可以看见宫女们拿着火折子为道上的宫灯点上火,夜路明了起来,花颜一人走在前头,两排禁军跟在后头,咋一看威风凛凛,其实背后辛酸万千。
走到了斋月宫的时候,碧落同月龄、月奴、月凡、月轩几个早就守在前边了,除了这几个近身伺候花颜的女官意外,其它品阶比较低下的女官太监早跪在地上,头压得低低的。
跟在花颜后头走的那个公公见斋月宫到了,就朝花颜打了个千儿:“既然娘娘已安全回宫,奴才就先回皇上那头报信了”
花颜不为难他:“你走吧”
公公得了允诺退下,退下之前还刻意拐了个道,走到那些跪着的斋月宫宫人面前,鸭公般撕扯着嗓子说道:“幸好娘娘回来了,要不然你们一群人的小命准要玩完,以后要尽心的伺候娘娘,知道了吗?”
一群人立刻喊道:“谨遵郑公公教诲”
花颜听着顿时心里生了反感,他这话明着面是对斋月宫的下人说,其实是在说给花颜听,肯定也是他揣摩出的赫连怀亦的意思。赫连怀亦必定是在崇阳宫内发过脾气了,要不然郑公公怎么会在这儿旁敲侧击。
花颜朝郑公公质问道:“郑公公?天色已晚你还不快走?”众人难得见到花颜如此端拿着贵妃的架子,心里头还是有些许的惊诧的。
郑公公笑脸朝花颜行了个告退礼,“奴才这就走,这就走……”这才匆匆走了。
郑公公走了,一票禁军也跟着撤退,然后留下其中一个小队护着花颜,斋月宫加强了戒备,花颜疲劳了,没力去寻思这些东西。冷眼一瞧,走进宫里头,心已如死灰。
碧落冲了上来,腿还一瘸一瘸的:“小姐,你这是去哪了,这么久没回来,我们可是想瞒都瞒不住”
花颜扯出了个笑容,安慰道:“怕什么,这不是回来了么,不过就是随便走走”
月轩上前来说道:“哎,今天看娘娘和皇上吵架了,真是怕娘娘想不开”月轩眼里头的关心可不是假的。“听说宫里头曾经有过为失宠上吊的事情呢”
月凡拍了下月轩的脑袋,骂道:“说什么呢,口无遮拦”然后笑嘻嘻的面向花颜:“娘娘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想不开,我说了你们还不信,不过娘娘……我听说今天皇上翻了柳贵妃的牌子……点名要她侍寝呢”
月轩顿时又猛然的回拍了一下月凡的脑袋:“还说我口无遮拦,上次你把我推水里这事还没和你计较呢,皇上翻柳贵妃的牌子你都给说出来了”
花颜突然噗嗤的笑了出来,没办法,就算不想笑也要笑呐……何必让真心对自己的人担心?花颜笑问道:“怎么?你们不瞒着我宫里还有其他贵妃的事情了?”
“我们……”月凡月轩又齐齐不说话了。
月桂从她们中间站了出来:“娘娘,我们不瞒你了,既然娘娘已经知道,瞒着娘娘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说出来,看娘娘决定,无论如何,我们都决定跟着娘娘一起,反正到了年龄总是要放出宫的,月桂已无所谓是在哪个宫里头做事,反正只认娘娘你一个主子”
月龄也从殿后捧了杯茶出来,“娘娘,歇着喝杯热茶吧,我已经唤人准备晚膳了,多少用一些。”
花颜瞟了一眼今天砸琴的地方,绿绮已经被收下去,如同这被收下去的琴一样,大家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花颜朝月龄点了点头,说道:“你们有什么事以后就说吧,无需瞒我了”
月凡道:“知道知道,就说娘娘是最看得开的”
花颜虚笑了一下,把头埋到了袖子里头,之后少少的用了几口饭后花颜就回寝殿。把所有人留在外边,独留自己在里边,一个人坐在窗台上吹风,双腿搁在窗台外头,面向着凄冷的月光。
不知怎么的,深宫之中的夜很静,花颜心里头越想越难过,好像一口气堵在心里出不来,坐在窗台上突然就想起了以前柳慈珍教她唱的童谣,于是头靠在床沿上,扯着嗓子便对着月亮唱到:“月光光,秀才娘,船来等,轿来扛,一扛扛到河中央,虾公毛蟹拜龙王……”
花颜唱着唱着声音就哽咽了,突然发现眼角溢了滴眼泪,抬起手来擦掉又继续瞎唱,难听也不管:“虾公毛蟹拜龙王,龙王脚下一蕊花,拿分阿妹转妹家,转到妹家笑哈哈……”
“笑哈哈……”花颜唱着唱着果然就跟着笑了起来,抬手摸了摸脸,又是一片水泽。
怀亦,你怎么就忍心骗我呢?如果一开始就说清楚该有多好啊……为何要造出那样的假象。
花颜呆呆的想,这一辈子这么长,她就这样把这生葬送在这深宫里头了?他现在同别人在卿卿我我呢……做他们一起做过的事情,说他们一起说过的话?为什么现在就剩下她一个人伤心难过……
花颜想不通,说什么琴断情断,结果琴毁了,人却做不到。花颜用手紧紧的抠着窗台,使劲的闹腾着自己,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张嘴又继续唱道:“月光光,秀才娘,船来等,轿来扛,一扛扛到河中央,虾公毛蟹拜龙王,龙王脚下一蕊花,拿分阿妹转妹家……”
碧落在外头守着,听着跟着难受,月龄坐在碧落旁边一动不动,月桂也悄悄的抹着眼泪:“进宫以前娘也经常给我唱这首歌”
月年哄了哄月桂,然后朝月龄说道:“娘娘这回可是真伤心了……”
碧落开了口:“其实小姐从来不乱唱歌,这首歌我也只听小姐唱过一次,那还是在好几年前……我们府里的二小姐把小姐推下了楼梯,小姐脑袋都给撞破了,二小姐还装可怜硬说是小姐自己摔的,小姐又不舍得骂她,回去后委屈没处说,半夜偷偷爬起来看月亮,然后边唱边哭……唱得就和现在一样难听……”
大家听碧落这样说后,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从屋里头传出来时而哽咽时而走调的歌声,谁都不敢出声打扰到里头的人。
听着听着,月凡难受得脸都揉到一起去了,猛的站起来:“不行,我要找皇上去,娘娘那么爱他,他怎么能这样伤娘娘”
月年立刻拉住了她:“月凡,不要冲动,你有几个脑袋掉?”
“我只有一个脑袋!可我们当初就不应该瞒着娘娘,其实这宫里头岂止封了一个妃?除了柳贵妃外,不是还有个苏妃么?年妃?花蕊夫人,郭夫人,下个月还要从大食迎个公主过来,这些我们能瞒得了一时能瞒得了一世么?”
月龄终于开了口:“那又如何?当时皇上下谕封了斋月宫的消息,我们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皇上有意不让娘娘知道,我们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官,我们又能如何?”
一直不说话的月奴也开口劝月凡:“月凡,切莫冲动”
月凡怒:“那我们就这样陪着皇上伤害娘娘么?”
月桂看着这月凡,终于弱弱的开了口:“我倒觉得皇上瞒着娘娘是好意”
此话一出,立即遭了月凡的白眼。月桂摇了摇脑袋,“不是的,我说的是真的,我倒觉得是种好意,皇上没有办法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他必须要去做,可是又怕娘娘难过,所以干脆想法子不让娘娘知道,要不然这几日皇上怎么哪个妃子都不找,天天下了早朝就往这边赶,用完膳又朝崇政殿赶,忙完正事又往回赶?其实他大可不必这么麻烦的,平日都够累了,还这样折腾,多难受啊……”
月凡想想觉得她说得有理,难得的平静了下来,问道:“那你说,今早儿皇上发怒是什么意思?娘娘不就是说了几句气话?他虽生气,可不应当这样生气,往日那么疼娘娘,怎么忍心让娘娘伤心难过?”
月凡猛的站起来:“不管了,我还是要去看一看,哼,就算那柳妃想要侍寝,也要先过我这关再说!”
月轩急忙的把月凡拉住,可是月凡把月轩手给甩了,说什么也不听,跑了出去。
月轩急得没办法,月凡的个性就是这样,看着月凡跑得远了,急得一跺脚就跟了上去。
月龄冷汗都出来了,生怕月凡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急忙朝月轩吼道:“快,快去拦着她!别让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月桂吓得一屁股跌坐下来,月凡想要对柳贵妃做什么?完了,一切都完了。
月轩在后头狂追着月凡:“回来,你快回来”
月凡是说什么都不听,甩开了膀子跑着,追得月轩大气喘喘。“月凡,不要给娘娘生事,快回来!”
花颜坐在窗台上,双腿悬空乱摆,突然隐隐约约看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的从斋月宫跑出去,月龄使劲的拍着花颜的房门,语气慌张:“娘娘!!不好了,要出事了!娘娘,您快出来!!”
花颜立即把眼泪擦了,从窗台上返身跳下来,脚一踏到地面就崴了一下,刺痛感从脚踝处传来,月龄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这般慌张?
花颜急忙的拖着脚去开门给月龄,一打开门月龄就扑通跪了下来,紧紧抓专颜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娘娘,您一定要救救月凡”
“怎么了?”花颜哽着声音问。
“月凡她跑出去了,说是柳妃想要侍寝,也要先过她那关,绝不得任何人欺负娘娘你,现在月轩已经追过去了,可是……可是……”月桂哭着道了出来。
花颜脑中轰了一声炸开,月凡那傻丫头到底是想要做什么?胳膊拧不过大腿,纪宓柳连自己都不会给好脸色,月凡撞她枪口上岂不是要遭殃?太冲动,实在是太冲动了。
“月凡往哪边去了?”花颜感觉自己也呼吸急促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去了。
月龄颤抖的指像了崇阳宫:“往那边去了”
花颜这才惊觉,莫非方才看见的两道人影就是月轩和月凡,花颜什么也顾不得了,穿着单薄的衣衫就跑了出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先把人拦着再说。
花颜强忍着脚上的痛,提着裙咬着牙朝方才看见的那个方向追去,不可以,不可以再让无辜的人丢了性命,绝不能让月凡做傻事,她一个人痛就好,何必让大家一起跟着痛,花颜想到月凡会死就开始害怕。只愿方才为什么跳下窗台的时候不小心,把脚崴了,要不然就可以再追得快一些。
前头,月轩追着月凡,只恨月凡这脚丫子怎么跑得这么快,月凡跑着,看见了灯火通明崇阳宫,远远的望见一排排侍卫站在前头,她才停下了脚步,左右环顾,干脆藏在了高大的乔木后头。
柳贵妃现在肯定还没有被送到崇阳宫侍寝,要不然守卫不会这般松懈,贵妃与皇上共处一点,戒备应该更深严才对。
月轩跑到了月凡方才跑到的地方,念想着怎么就不见人影了,只见他双手支着腿弯着腰,大口的喘着气,不敢大声的叫,只好小声的唤着月凡:“月凡,你快出来,别给娘娘惹事儿”
月凡就是怕月轩拦着她,干脆就躲着,不回月轩。
月轩继续喊道:“月凡,你肯定是躲在哪儿了,你快出来,我不拦你折腾柳贵妃,咱们出来有事好商量,你别冲动”
月凡下了决心不理她,身子又朝里头躲着,摸到了身边的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心想着待会就拿这个砸柳贵妃,砸死算了,砸不死也不亏。
月轩在外头真是急了,敲此时更声一响,侍寝的妃嫔就要到了,整个人如临大敌。月凡躲着看月轩几得团团转,动了恻隐之心,悄悄的出声道:“月轩,我在这里”
月轩一听就月凡的声音,心中大大的吐了一口气,急忙的循着声音找来,只见月凡蹲在高大的乔木后头,遮得严严实实,难怪怎样都找不到她。
月轩急忙的拉着月凡的手:“月凡听我说,你可别冲动”
月凡直接甩开了月轩的手:“什么事都由我担着,我不怕,我就是瞧不惯这些女人,一个个都只知道欺负人,反正我没爹没娘,你快走,别连累了你”
月轩看月凡这样为她着想,哭扯着嗓子,“我没胆,只能生气不敢出头,好,这回我不拦你了,你想要做什么就做吧,大不了咱两一起逃”
月凡一听,高兴得直接捧了月轩的脸,揉揉掐掐:“看你平常跟我吵,这时候挺同心的嘛”
不远处,花颜跑了一会脚就开始承受不了了,直接痛得龇牙咧嘴,硬撑着继续跑却连那二人的影子还没有见到,这会儿更是担心。夜风把头发都给吹散了,花颜干脆停下来拿条缎子随意扎起来,又继续一瘸一拐的向前跑去。花颜此时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可怜有多可怜,眼睛仔细看,还有哭过的痕迹。
斋月宫里头月桂被吓得嚎天嚎地的。
与此同时,纪宓柳一身湖绿色宽袖琉仙裙,凝着冷傲的神情搭上了车辇,郑公公在一旁赔笑道:“贵妃娘娘正盛隆宠,卿大人柳大人又在朝中官居高位,来日还望娘娘照拂”
纪宓柳向来不吃人情饭,最看不起就是点头哈腰求宠的奴才,只见她哼了一声,车辇快速前行。
郑公公大喊一声:“都快些跟上,免得让皇上等久了”
此时花颜可算挪到了月轩月凡停着的地方,脚下的鞋都让踩脏了鞋底板厚厚的粘上一层灰,根本就不像是个贵妃,连个普通的才人都穿得比花颜整齐许多,花颜瘸着脚走到这儿,实在是跑不动了,心中的不安更甚,月轩追着月凡已追到哪儿了?前方就是崇阳宫,月凡莫非真的那么大的胆子,冲到里头去找纪宓柳算账去了?
花颜被这些事情折腾得内心烦乱,一波又一波的,水灵灵的大眼里头闪着水光,不断的像四处望:“月凡、月轩!”
月凡紧紧的捂着月轩的嘴巴,偏生不让月轩喊专颜,看花颜那么可怜的模样,心里头更坚定要拿石头砸纪宓柳。
敢欺负娘娘,就让你也尝尝被别人欺负的味道。
花颜在这一段路上来回的找,脑里头除了找到月凡月轩这一个念头就已容不下其他了,枉有聪明也没办法解决这事,人都看不见还谈什么救人?
月轩小声的在月凡耳边问道:“我们真的不出去么?”
月凡摇摇头,手一直放在石头上:“不出,娘娘在外头找不见我们就会走了。”
月轩点了点头,现在只能听月凡的了。大约过了一刻钟,车轮的轱辘声,奴婢奴才的跑动声,华贵的车辇从碧柳宫行来,车辇四周没有设帘子,车子行来,月凡月轩甚至可以看见纪宓柳那万年寒霜似的脸。
花颜听见了轱辘声,意识到纪宓柳就要来了,崴到了的脚痛得不行,不想看见她徒惹伤心,又没地方躲,只好靠到了宫墙边上,一身月白色的浅衫,随意挽起的头发,在这无边的夜里多了几分胜雪的气质。
郑公公走在前头,远远的瞧见了显眼的花颜,但又瞧不清模样,只能从装扮上看,见她穿的不是华服,身边又没伺候的丫鬟,料定是低下的女官,盛气凌人的感觉立刻就上来了:“前头是哪个宫的丫头?这么不懂事?!没见到这儿有贵人路过,还不快快下跪?”
花颜远远就听见了这指责的声音,以为是和别人说的,身子又往墙边挪了挪,本意是不想让这些人注意到她,无心让这些人行礼。也不想和纪宓柳再次正面交锋,车辇上坐的是胜者,她是失落的败者,可是就算输,花颜也要端起属于她的那一份绝然。
花颜的腰挺得笔直,眼神里头不卑不亢,郑公公见花颜没有跪下来,又朝花颜喊了一声:“靠墙边站着的那个,咱家说你呢,怎么还不跪下来行礼?”
花颜这才意识到那道裂锦般撕扯的声音,话里头让跪拜指的是自己,郑公公竟然喊她跪纪宓柳?人善被人欺……她忍让并不代表她会退让!
月凡月轩两个人躲在乔木后头,听见郑公公这话也都火怒三丈,他郑公公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