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碧红不明白，刚刚还怒气冲冲的老爷，那样子像是要吃人一般吓人。可是进了屋里，二小姐不过轻轻细细的说了几句话，老爷的怒气怎么就没了呢？而且，而且......老爷竟然还那般轻声细语的同二小姐说话！自打夫人的娘家爹去逝之后，多少年了，碧红这还是头一回见老爷这般温柔的同二小姐说话！
碧红渐渐的有些明白过来，刚刚还在发愁见不上老爷的面儿，这会子不就见上了？二小姐这法子，真妙！
旁上的林薇雅后知后觉的感到事情不大好，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心下暗急，忙道：“你被那白家退了亲，如今就是个没人要的弃妇！你丢的是林家的脸面，你还好意思在这哭？”
弃妇？？
弃妇！！！
林薇雅说的虽然难听，但是说的却是实话。林芳菲不由有些想骂人，她两世为人，恋爱都没空谈，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怎么就成弃妇了？？这古代的封建思想真的是能害死人啊！
好！说她是弃妇是吧？那她就偏偏要让这个世界看看，她这个弃妇会活的有多精彩！
林薇雅说完，便得意洋洋的等着林芳菲爆发。对付林芳菲都不需多费工夫，只要稍微一挑拨，林芳菲就会自己原地爆炸，然后等着她的就是林承明的怒火，就连林薇雅都摸到了这个诀窍。可是这一次，却要叫林薇雅失望了。林薇雅心惊肉跳的眼睁睁看着林芳菲眸里刚刚燃起的火苗就那么一点一点的熄了下去。
林薇雅望着此时的林芳菲，目瞪口呆！
只见林芳菲泪眸半垂，声音微哑着，带着恰到好处的微微颤动：“妹妹说的是，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做好榜样。”林薇雅比林芳菲小了几个月，可是私底下，她从来都不叫林芳菲姐姐。只是今儿当着林承明的面儿林薇雅连声姐姐都不喊就有些没眼色了。林芳菲的话里故意带了‘姐姐’二字来提醒。
林承明一听，眉色稍黯：“薇雅，你同你姐姐说话，怎的这般没规没距的？”
旁上的碧红终于有些反应过来了，学着林芳菲的样儿，也抹起眼泪儿来：“二小姐自醒来就一直在哭，说是因她连累了整个林府。二小姐身上有伤，这么哭没的要哭坏了身子。奴婢劝都劝不住，三小姐你就别再刺激她了。”
林承明轻轻的一声冷哼，冲林薇雅投去了一抹不善的目光。
林薇雅一下子张大了嘴。
头一回，林微雅还是头一回在最好欺负的林芳菲跟前落了下风！这主仆两个，一对儿贱蹄子！原来是在这里卖可怜！林薇雅刚要张嘴去骂碧红，只听‘扑通’一声。
只见林芳菲竟不顾那一身的伤，直挺挺的跪到了地上去，声泪俱下的低泣起来：“爹爹，都是女儿不好。白家在大婚之日做那等背信弃义之事，女儿心里想着，女儿蒙羞也就罢了，可总不能连累了林家。也只有女儿死了，这事儿才不会连累到林家。可是女儿去了也就去了，浑不该还留了一口气，吊在这儿半死不活的还叫林家跟着丢脸！”
白家退亲的事，于林家来说丢脸是丢脸，但是细论起来，却也怪不到林芳菲的头上。但林芳菲却这般自责，为了护住林家声誉不惜自杀！现在弄了一身的重伤，她竟还是谁都不怨，只怨自己没有死成。
林承明最吃的就是这一套。
他心里酸酸软软的。是啊，芳菲也是无辜的，她也是受害者，她的自杀也全是为了护住林家的声誉。
林芳菲穿了一件白色的中衣，一身缟素，如风中弱柳，娇弱而立。她直挺挺的跪在那儿，此时胸口位置已经渗出了丝丝的殷红色。衬着林芳菲苍白的脸色和那带着泪珠儿的面颊，端的是叫人心疼到了骨子里。
便是以前对林芳菲母女再厌恶，此时林承明的心里也是软的。
“好孩儿你莫哭了。此事也有爹爹和陈姨娘的不对，当初给你择夫君的时候，没有挑好人。”林承明颇为伤感的拧着眉，他这个大大咧咧，莽撞又冲动的女儿到底还是有几分像他的，也并不完全是徐氏那副任性而又妄为的样子。
林薇雅站在林承明身后，如遭雷击。
爹爹在干什么？他在说什么？？他这是在安慰这个小贱蹄子吗？这怎么可能呢？他向来只对她们姣韵苑的人笑的，对徐氏和林芳菲向来是厌恶的啊！
林薇雅咬着唇，心道这小贱蹄子，明明是个泼妇的性子，装什么可怜！
这么想着，林薇雅便脱口而出：“你装什么装？刚刚你明明就在这撒泼，你在又吵又闹，你还说了你要去杀了我娘！”
林承明沉声低喝：“薇雅！”
林薇雅哪曾在林承明这儿受过一点点委屈？一听林承明吼她，顿时更加委屈了，瘪嘴道：“爹，她叫人退了亲，又刚从鬼门关上回来，浑身的晦气。你可离她远一些，别沾上她的晦气！”
“是啊，女儿是个不祥的人。”林芳菲动作间将衣裳拉扯了几下，露出更大片的殷红来：“爹，你肯来看女儿，女儿心里已经是很感动了。只恨女儿下手轻了些，没捅死自己，到头来还是连累了林府。爹你快走吧，别叫女儿身上的晦气染到你身上，女儿自己一人也没事的。”
说着，低低艾艾的叹声气：“反正事已至此，女儿是死是活，也就全凭天意吧。爹，你便由着女儿自生自灭去吧！”
字字如刀，声声泣泪。
那双如点漆般的眸子，盈盈挂着泪珠儿，似落非落。那抽泣而委婉的话，句句都刺到了一向自诩大善人的林承明的心尖儿上。
林承明确实不会在这儿呆多久，可林芳菲这么一说，他又不想立马就走了。不知怎么的，这个平日里见着就烦的女儿，突然之间顺眼了许多，林承明就想与她多说两句。
林承明的目光落在林芳菲胸前那片被血染了的颜色，皱了皱眉，道：“你也不用太过自责，这事儿也怨不到你头上。只是眼下议论声多，你去庄子上避一避也好，爹也是为了你好。你身上有伤，好生养着吧。”
林承明顿了顿，又道：“庄子上清苦，你毕竟是身上有伤，你娘再不是，也与你无关。你这次去庄子，还是带两个人吧。另外你在庄子上的用度每月都去账房那里取就是了。还有，我会叫大夫每月去趟庄子，替你查看伤情。”
演的这般精彩，也还是逃不过送去庄子的命运啊，林芳菲嘴角闪过一抹嘲笑。
林芳菲觉得林承明这个做爹的太无情，林薇雅则是觉得林承明太心软了。说好了叫这小贱蹄子净身出户，送去庄子的，怎么一眨眼就全变了？又是带人又是带钱的，还往那里送大夫，那这小贱蹄子岂不是要活过来了？？
林薇雅急急的道：“爹，可你跟娘已经说好了的......”
话未说完，又被林芳菲截断：“爹，女儿没事，你不要担心女儿。你既然已经同陈姨娘商议好了，就依陈姨娘说的来吧，不要回头陈姨娘提起这事，再不高兴。”
以退为进，陈姨娘会的，难道她就不会吗？
只见林承明的脸色一沉：“林家当家作主的，还轮不到她！说到底，你也是林家嫡女，总不能太寒酸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林承明说完，又转向林薇雅：“你也是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眼看着也该谈婚论嫁，怎么行事却如此莽撞？那些个下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屋里那些个爱嚼舌根的丫环婆子合该好好管一管了！”这说的，则是林薇雅‘谎报军情’的事。
林承明说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自打林芳菲的外公逝世以来，这几年的时间里，姣韵苑的人一路受宠。今儿林承明虽说只不过是一句轻轻的责问，但却是这几年里，头一回责怪姣韵苑的人。
轻轻几句斥责，林薇雅的面色却是迅速涨红成猪肝色，最后‘哇’的一声哭起来，捂着脸就跑了。
这也是徐氏和林芳菲这几年以来，头回叫姣韵苑的人吃瘪！
碧红在旁上看的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