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王妃

通灵国。

六月天,不冷亦不热。

王府花园中,灿烂的笑声像风铃一样轻轻地响在你的耳边,不招摇,不矫情。

“影,别再闹了,我痒!”女子娇笑着,眉眼如画。

“听话,别动,让我听听"子在叫爹呢,你没听到吗?”男子作势将脸贴在那稍稍凸起的肚子上,一本正经地说道。

女子见了,便又不可抑止地大笑起来,“影,我真的受不了了!你快点起来啊,我要推你了哟!”说着,当真推开了。

“好,不听,不听了9想玩什么?”男子宠溺地抚了抚女子的脸,女子却本能地闪避着。

“影,今日没有公事么?”言外之意,怎么赖在花园里不走。

无影笑了笑,“陪着铃儿不好么?”

“若真的无事,自然是好啦!”女子歪着脑袋应了声。

“铃儿,当心身体,莫动了胎气,我去处理公事了!”男子一身玄青色的长袍,行走间衣袂带风。

“王妃,您的茶!”哦,是我的贴身丫头馥郁回来了。

“馥郁,今儿个这是沏的什么茶?好香呵!”我凑近了深深一嗅,这茶味儿因何如此熟悉?奇怪了,我的记忆中不曾喝过此茶才是啊?

唉,说什么记忆?其实,我能记得的也只是这三个月的事情而已。

影说,我之前不大不小地病了一场,因为怀孩子闹的,醒来就忘记许多事。

“王妃,这是府里进的新茶,说是……叫做静蓉香茗,……在白夜国,只有达官显贵才喝得上呢!”馥郁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犹记得,三个月前刚进王府那天,王府里好生热闹,全是跟自己一样新招进府的下人,王爷那天阴冷的语调,馥郁想恐怕自己一辈子也忘不掉。

怎么又忘记了,王爷说在青王府中做事,不多言,肯做事就好,还说王妃因怀着孩子,身子虚,又生了一场病,让下人们无事不要和王妃多说话,如果累了王妃,他绝不轻饶。

我侧着脸儿,努力地想了想,“静蓉香茗”真是个好名字!茶好,名儿也好!

就着杯沿,啜了一小口,齿有余香,这么恬淡!“好茶!”我情不自禁,却闭起眼来,不再多饮,享受着这一份美好。

馥郁看我沉醉的样子,大为不解,“既是好茶,王妃怎么不喝?”

“好茶自然是品的,品的是心境!”我睁开眼,笑了笑。

馥郁摇头,我知道她是不大明白我的意思。

“来,你也喝一杯!”我示意馥郁。

馥郁摆摆用,“奴婢不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让你喝、你便喝呵!来,尝尝看!”我兴奋地鼓动着,我想要馥郁也体会我方才那份心灵的悸动,“簇簇新英摘露光,小江园里火煎尝。吴僧漫说鸦山好,蜀叟休夸鸟嘴香。合座半瓯轻泛绿,开缄数片浅含黄。鹿门病家不归去,酒渴更知春味长。”我清声吟道,好似这诗早藏在了心中,信口就来。

三个月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吟诗,原来我以前是会作诗的,我对自己又多了一项新认识。

馥郁倒一杯,仰头,一饮而尽,而且一副意犹未尽的垂涎样儿,“王妃,真的好喝,太解渴了!”

我实在不忍再看,不会吧?朽木不可雕也!

“王妃,您刚才是在吟诗么?真好听!”馥郁的称赞虽然直白,可谁不喜欢听好话?于我,也是颇为受用的。

“不知我以前是不是也常常这样吟诗?”我这句话其实是在问自己,因为府里没有人知道我从前是什么样子,只有老管家总绷着张脸,直觉告诉我——他一定知道我以前如何,可他就是什么也不说,能有什么办法?

“王妃?王妃?!”馥郁唤我,让我回过神来。“该回房吃安胎药了!”

是哦,不然被影知道了,又少不得一通念。

影似乎很紧张我这个肚子,我常想,我与他一直都很恩爱吧,看得出,他很宝贝这个孩子——我们的孩子!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想法好像总不能说服我自己。

唉,我这是怎么了?

影是疼我宠我爱我的夫君啊,这些全都是事实,而我是他唯一的王妃,我还有什么想不通透的呢?

见我又在沉思,馥郁只得再唤。

“知道了,走吧!”我从躺椅上起身,小家伙这时偏踢了我一下,我摸摸肚子,“你又在使什么小性子?嗯C了好了,我们回去了哦,在外面玩得太久了,你父王回来该不高兴了!”

抬起头,馥郁扶着我,小心地往我的房间走去。

白夜国。

昭和二十年六月初八。

绿树成荫,柳成排,花竞艳,百鸟啼鸣。

这是个适合出行的好日子。

的确是。

上都城中,一片欢腾,只因皇家最富传奇色彩的皇长公主——李初尘,封号“永安”,即将远嫁黑晶国,送嫁的场面奢华隆重,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

锣鼓喧天,喜乐阵阵,大红的花轿过合欢树,上连心桥,最后停在了河边。

“初尘,此去格沙,不知何时再见。皇兄着实不舍,所幸王储……不,国王许你后位,兄观其用情至深,唯愿吾妹一生幸福!”着装隆重的男子站在轿边,郁郁地说着。

“皇兄!别说了,初尘全都明白!请皇兄将这个交于圣君!初尘……舍不得你们啊!”轿中递出一物。

盛装男子接过后,收在怀中,“你放心去吧!起轿,上船!”之后,又是喜乐,直至华美的船队越行越远。

惠嫒亭。

李鸿宇落寞地坐在亭中。

“臣弟参见圣君。”脱去华而不实的盛装,一身白衣的男子,从容淡雅。

“翔,这里没有外臣,不必拘礼,快来朕这边,坐吧!”说着,再饮了一杯。

“谢圣君。臣复命,永安公主此刻已在苍海上行进,临行时要臣弟将这个呈上。”

“呈上来。”

陈远接过文亲王手中之物,毕恭毕敬地呈至圣君手上。

那是一块上好的贡锦,细心地包裹着。

李鸿宇一层层地打开来,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件缕衣——传说中的“五行缕衣”,据说,遇火不燃而冷,遇水不浸而浮,刀枪不入,是件保命的圣衣。

然而,这只是传说,一个久远的白夜传说,和合欢传说一样久远。

皇家秘史中关于它的描述,实在太过详细。

所以,不只圣君,连文亲王,甚至是陈远,都认了出来。

不错,传说中的“五行缕衣”。

可……“五行缕衣”因何会在初尘手上?

李鸿宇将圣衣包好后,又饮了一杯,“来,翔,你也喝一杯!”

文亲王端起前面的酒杯,仰颈,一样一饮而尽。

有一种叫惆怅的东西在兄弟两人之间,在他们碰撞的酒杯之间,越来越满,越化越浓!

“圣君!文亲王!哎……”陈远无奈地看着,他们心中有痛,各种各样的痛,痛到要以烈酒来麻痹意志!

一直喝到傍晚时分,一个跌跌撞撞,一个烂醉如泥。

此时的通灵国,也有人喝醉了酒,不同的是,他的醉不是痛苦,而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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