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还须心药医
钟庆宫。
很静。
我养成了一种习惯——写日记,全部的思想,全部的感觉,不是用说的,而是用写的。
我摊开了纸,紫英去沏茶。
一个月来,紫英沏茶都要用从御膳房领水来沏,也许又立了新规了吧。
华容懂事地磨墨,知我要书写。
我很想对她笑一下,可是……
最终,我什么也没有做。
收起纸,我其实没有什么心情可整理的。
走出去,依旧只到秋千架下,这是于我最熟悉的东西。
我坐下去,轻轻椅。
晃动的不是身体,是心事,不是心事,是记忆。
我握住笔,想写点什么。
前几天,陈公公来过,只说给我看样东西,其余什么也没有说,他交给我的是一幅题诗画,上面虽然没有落款、没有印章,但是我知道是他画的。
画的是山水,题的是心情。
我看了看,将它交还给了陈远。
我知道陈公公的用意,他拿给我看是想要告诉我,圣君其实心里有我,有又怎样,无又如何,于我没有什么意义,我已想得通透。
上都的秋天真的好漫长,竟然持续了将尽四个月。
宫里忙忙碌碌,我知道是在准备年节。
是的,今天已是十二月二十,多快啊,还有十天就要过年了,过年……
“娘娘!娘娘!”紫英的呼唤将我不羁的思绪拉回,我放下手中的笔。
看着空空如也的纸,还是写了一句,“寂寞深院鸟语稀,宫花几朵独自开。秋守长门望春回,素心幽幽待九归。”
然后在诗句的下方落款,算来进宫竟有足足七十日了。
“娘娘!用膳了!”
哦,原来又到了吃饭的时间。
紫英上前来,替我整理着书案,“娘娘,你的诗真美!”
我微微扯了下嘴角,不过,紫英是看不到的,面纱遮蔽住我全部的表情。
一段时间以来,我的心情渐渐归于平静,我的膳食也恢复如常,只是进食反不如从前,我想我还是比较偏爱那些粗茶淡饭的日子,也许那才是属于我的。
我单手挑起面纱的一角,只吃了几口,实在没有胃口。
起身离开了餐桌,走到窗前,窗户是打开的。
其实,天气有些凉了,可我执拗着不让关窗,因为这样才让我感觉我是自由的,是的,自由。
我走了出去,门口的惠妃竹依然苍翠,绿意不减。
看着它们,让我想起另一个人——江湖,不,应该叫无影,这才是他的本名呢。
从那一别之后,不知他怎样了,如果他在,心中一个念头闪过。
我叹了口气,又在胡思乱想了。
“娘娘,出去走走吧!听说御花园的梅花、牡丹、杜鹃全开了,很好看呢!”紫英跟在我的身后。
“是嘛。”我以手扒了一下落在额前的发丝。
紫英却上来抓住了我的手,差点扯掉了我的面纱,“娘娘!你说话了,说话了!”
看着紫英激动的眼神,那涌动的泪花,让我有些自责,我不说话吓到她了吧。
我伸出手,捏了捏紫英明显消瘦的的小脸,“紫英!”
“娘娘!是不是要去看花,来,紫英马上准备梳妆!”紫英拉着我又回到了房中,拉我坐在妆台前。
这是我那天以来,第一次坐在妆台前,我发现我竟然有些紧张。
紫英伸手要为我解下面纱,我抓住了她的手。
紫英看着镜子中的我的眼睛,“小姐!在紫英的眼里,心里,小姐永远是世上最美的人!让紫英为您梳妆吧!”这一声小姐让我放下了手。
我捏紧了衣襟,面纱缓缓取下。
从我下定决心拒绝接受任何治疗的那一刻起,我就对自己这张脸有了一定的认知,我想我是不在意的。
可我错了,我终究是在意的。
就在完全要揭开的那一秒,我快速地抓住了面纱,重新戴上,“紫英,别吓着你!梳头吧!”
“小姐!”紫英转过我的身体,半跪在我的面前。
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她柔软的手就这样隔着面纱抚着我受过伤的那边脸,“小姐!”
我搀扶起她,“紫英,都过去了!来,你不是要给我梳妆么?我让你这双梳头的巧手休息了这么久,看看是不是手艺退步了?!”
紫英听了我的话,哽咽着,“紫英一直盼着再给小姐梳头!”
我坐好了,看着紫英娴熟地理着我的这三千烦恼丝,看着镜子中被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女人,那是我吗?
眉心处那一点因为无欢取血而形成的粉红的小点,现在没有一丝血色,还有那已有些陷下去的眼窝,隐隐看得出更尖削的脸庞,暗淡的忧郁的神采,这真的是我?!
尽管紫英已经为我梳了一个很精神很亮丽的发式,可镜中人还是那么憔悴。
我抚上自己的脸,这样的我……
我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
“娘娘——”
看来我又在走神了,我颓然地离开了妆台。
站在窗前,“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就这样站着,不知站了多久。
仿佛是很长很长时间之后,入眼的是正在西落的残阳。
很快,黑暗就会降临,那才是适合于我的。
紫英进来了,我分得出是紫英的脚步声。
“娘娘,用膳了!”我挥了挥手,要她撤下去。
可是紫英并没有走,而是走过来,站在我旁边,在我手心塞了一样东西,并很快退了出去,带好门。
这样神秘,我已能猜个大概,一定是雷岩。
合上窗户,我坐到床前,所料不差,是雷岩写的字条。
今晚二更他在竹林等我,而且如果我不去的话,他会一直等在那里。
我想我没有选择,雷岩会那样做的。
只是我不清楚,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我想起,那天,他拥着我丢下的话,一定不会再让我受任何伤害的话。
那么坚决的眼神我是第一次见。
我要把这张字条收起来才好,最好是毁掉。
房里已有些暗了,我起身掌了灯。
“娘娘!”是秋水的声音,怎么这么慌张?
我忙乱地将那字条收进了怀中。
刚刚坐定,秋水便进来了,“启禀娘娘,紫英姑娘,”
“紫英?她怎么了?”
秋水如此慌张,一定是紫英出事了!
“紫英姑娘,刚刚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撞了谭嫔娘娘,被谭娘娘带走了!”
谭嫔,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