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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断

“阿玥,你不适合生在连城家。”

连城玥的眼睛闪烁了一下,那满布伤痕的脸抽搐了一下,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表情。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以往相处时,连城玥曾经无数次这般抱怨过,而风易凌作为一个倾听者,一向只是默默听着。而风易凌亲口说出这种话,还是头一遭。

又一阵微风拂过身后树梢,荒野中一派寂静,唯有树叶拂动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可是,都已经在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连城玥最终只是笑了一声,重新将面具戴上,然后抽出了唐刀指向他,冷静道,“动手吧,作为连城家的人,我是不会让你过去的。”

风易凌却并没有动,站在原地神情微微复杂:“阿玥,非得这样么?”

“想做的事和该做的事有时是不同的,这点易凌你也应该清楚。”连城玥只是用眼神扫了一下后方血雨楼的一片火海,青面獠牙的鬼面具下眼睛中倒映着火光,他轻轻呢喃一般问:“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风易凌不语。良久,他终于动手抽出了手中的寒水,却将右手背到了身后,只用左手执剑迎向他的剑锋。

连城玥静静看着,并没有问什么。

“阿玥,我很抱歉。但连城家想做的事情我是决不能认同,必须阻止。但……那终究是你家,你铁了心要袒护它我还如此,这点算我欠你。” 这般说着时,他眉眼凝肃表情认真,右手背在身后。执剑的左手微微抬了抬迎向他的唐刀,显然是就打算这么跟他打了,“……你先出手吧。”

连城玥笑了笑:“我知道。你完全没必要感到抱歉的。毕竟我对你下手时也没有含糊。”

他低头又看了一眼他拿剑的左手,这才望向他的眼睛,笑问道,“真的打算让我?这可不同于以往,这次交手要是输给我了可是会死的。”

论身手,连城玥并不是用右手时风易凌的对手,所以他们过招之时,风易凌常常会改用左手,这样二人的实力刚好不相上下。但好友之间切磋比试时是会留有余地的,如今要生死相搏他还这样相让,未免吃亏。

“没关系。”

风中送来他温润而略显清冷的声音,他的语气已变得平静而从容。若他真的以右手跟他过招,只怕自己走不过三十招吧?连城玥静静看着他冷静的表情,已没有了之前的动摇——看来他是已经决定了。

所以连城玥又笑了一声:“好,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完 ,他真的没有再客气,刀锋如电瞬间袭向他。

天风过野,拂过漫山树叶梢头,发出一阵沙沙声。远处的炮火声已渐渐趋于平息,而这边的一场战斗的胜负也已经分晓。

静静站立的两人之间呈现出一种僵持的姿态,他们离得很近,乍一看像是两个人抱在一起,然而仔细看,却能发现连城玥背后穿出了一截剑尖,地上有一滴一滴的鲜血骤然滴落下来。

滴血的源头是一把剑,寒水的剑锋上淌着一缕一缕的血丝汇集道一起,然后缓缓滴下。风易凌眼中尚有震惊之色,不可思议的望向近在咫尺的连/城玥。他脸上的面具已经掉了,溃烂起皱的唇角一丝鲜血缓缓溢出来。他手中还握着那把做工精良的唐刀,往前伸着,什么也没刺中。

用左手使剑时难免不及右手熟练灵活,所以他也分外留心自己的各个破绽——方才他好像要不顾一切趁着自己的露出破绽的机会袭向自己,所以他举剑反击,却没想到他刺中了他,而连城玥那本来气势惊人的一刀却刺了个空。

……居然……故意刺偏么?。

连城玥胸口被洞穿,却只是看了一眼他近在咫尺尚带着震惊的发白脸色,忽然虚弱的笑了一下,语气竟然带着久违的调侃笑意:“怎么?没想到?我好歹长你三岁,怎么可能真的去占你便宜呢?”

风易凌才反应过来一般,没有心情笑了,低声问:“阿玥你……这又是何必?”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连城玥浑然不在意的笑笑,也不知是不是被刺中了肺,咳嗽了几声,更加显得虚弱,“至少不用再矛盾于各种是非取舍了,你说呢?”

清楚有些事情是错的,也清楚那是条不归路,可是他依然不得不去做那些。因为他自幼所受的教导和甚至他这个人的出生意义,就是为了去走那条他并不想走的路。

若生来注定要投入黑暗,双手注定要染满鲜血,那为何他心头还要残存着一丝善?

——他没有勇气背叛连城家,却同样无法硬下心肠,做事总留有一丝余地,最终两边都不讨好。

“易凌,其实论优柔寡断,我比你更甚呢……”他苦笑了一声,有些自嘲。就像是今日,他无法放任风易凌去对付连城家,却也同样下不了手杀风易凌,如此矛盾,如此可悲。

“……所以……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吧?多谢你……对不住。”

这样喃喃着之时,他的眼神已经渐渐失去焦距,声音也越变越弱。然而在意识即将消失之际,他却忽然想起什么般,忽然勉力抬起手抓住他手臂,看向他提醒道。

“你二叔……在他们手里,人在……成宣庄……”

“什么?”风易凌心底一沉,几乎在一瞬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因果关系,表情微变。然而,他还来不及感到惊讶或担忧,连城玥却又剧烈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等咳嗽平复,他脸上已经开始浮现灰色的死亡阴影,却还是笑了一声,“……这就算我……还欠你的一点人情吧?”

他手中那把看着唐刀最终被无力松开,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响,他的头垂了下去。风易凌默默扶住他,不让他倒下去,微微垂下了眼睫,逆光的脸上看不清他的神情。

虽然被连城玥阻止耽搁了一段时间,但风易凌好歹还是及时赶到,阻止了那些人销毁那些罪证。

休整完军队回来的雁来初随手拿起帐子中央地上堆着的那一册一册薄子中的一册随手翻看了一下,连她也不由得开口惊叹:“啧啧,居然暗中勾搭了这么多门派,还干了这么多缺德事。铁证如山,看来这次连城家那些老狐狸是逃不出去,要倒霉了。”

——若是南宫轩诃和风易凌在那夜就将这些证据从血雨楼中偷出来,根本无法取信任何人,只会被当做是栽赃嫁祸。然而这些东西若是被带着军队清剿血雨楼的雁来初在清剿过程中找到,就能让人信服多了。

雁来初感叹完,转头又看风易凌一眼,有些感慨——即便是她也没有料到,风易凌居然会在这种关头时回来了。她本来还以为风易凌那时离开,是打算就此撒手不管这些事了呢!

然而他不止回来了,还及时阻挠了血雨楼中人毁灭那些罪证、成功将这些罪证带了回来,这笔意外收获可实在是大得惊人!有了这些证据,南宫轩诃并花阡陌也就不用再那么费劲去想如何逼出连城家这些人的狐狸尾巴了。

只是……雁来初犹豫着看风易凌一眼,欲言又止般有些心虚。

她知道他这一趟去不止收获了这些,还带回了一具尸体,并亲自安葬了,却对那人身份只字未提。如今她并不太想知道他安葬的那个人是谁,却有些在意另一些事——他是因为什么回来的?又是如何看花阡陌的?他知不知道花阡陌去做什么了?

想想花阡陌那临去之时,那本来颓唐了许久的脸上焕发出的神采就让人感觉不祥,仿佛濒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看就让人汗毛直竖。南宫轩诃给她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只能说,花阡陌确实是一个让她佩服的女人,有时爆发出的那种不顾一切的狠辣果决的劲头让她都心惊。对风小哥说实话时也是,没有分毫犹豫和退缩,果断无比。

她不止对别人狠,对自己也够狠。想想她南宫问她如何打算之时她要的那些东西就能明白,此番去成宣庄,她摆明了是已经做好玉石俱焚的打算了。

——只是风小哥知道这些么?

雁来初有些拿不准,兴许他已经去过那头才来这的呢?至少此刻从他那张淡淡从容的脸上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

风易凌并不知道雁来初心底那些弯弯绕绕。他横臂抱着剑,低头看着那些罪证,开口问道:“这些东西,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这些消息若是传出去,会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吧?不少江湖门派的根基都会被页。

雁来初何尝不知道这是一个烫手山芋?

捏住一个两个人的把柄,或许她还可以得意一下,可是如今她手里这些,可是牵扯到大半个江湖了。兔子逼急了还咬人,何况是这么多江湖大派?若真的逼得他们群起而攻之,只怕一人一脚,她也给被踩死了。

可对于这个问题,雁来初却并没有太过于烦恼,只是睨了风易凌一眼,问:“你觉得若是南宫这个老滑头,会怎么处理这些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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