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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往昔甜蜜一夕碎,山盟海誓美梦破(一)

梅如月一手挎着盛了香烛的小篮,一手挽着丈夫殷烈的臂弯,笑的满足甜蜜。巴掌大的面庞泛着红光,布衣荆钗的她却美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殷烈轻柔的将如月耳边散落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笑意盈盈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

梅如月的祖上凭借着辉煌的军功一夕之间成为在周国呼风唤雨的圣武侯,后来又有几位先祖出仕任职,却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的文职。天下大定之后,显赫一时的圣武侯便成了茶馆天桥说书人的经典段子,除此之外,没人会想起曾经辉煌过的那个家族。许是曾经征战沙场造下的杀孽太重,梅氏的子嗣一直很稀薄。到了如月父亲这辈,已经是五代单传,而如月这一辈更是只有如月一个女孩。

十一岁那年,一场急病夺走了如月父亲的生命。如月的母亲是淮南江州富商林氏嫡出的千金小姐,当年因为如月父亲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舍掉整个淮南才子的倾慕,舍掉锦衣玉食的精致生活,跟着如月的父亲来到千里迢迢的定州。

母亲常说的一句话让如月印象颇深:有人疼惜的地方才是家,没有人疼的你的地方是为‘囚’,不过是座牢笼而已。

父亲去世之后,母亲的身体便一天差似一天,梅家也一日日没落了。如月同母亲的日子过得清寒的紧。如月曾经问过母亲可曾后悔嫁给了父亲,母亲沉默无言,一遍遍温柔的擦拭着父亲的牌位。

到了如月十三岁的时候,母亲还是离开了如月。临终前,母亲轻柔的握着如月的手,带着欣慰和不舍安详的闭上了双眼。

将母亲和父亲合葬一处,如月守着古旧的大宅度日。自己在一天,便是定州梅氏在一天。

直到一日,路过此地的殷烈在梅家避雨。故事有点老套,却甜蜜温馨。如月深深爱上这个胸藏万卷诗书的呆气书生,殷烈也被自立坚忍的如月深深吸引。

如月十四岁及笄礼已过,便卖了祖宅嫁给殷烈。固县人人都知殷烈娶了一个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诗书礼仪皆通的美娇娘。

婚后的如月是幸福的,成亲七年,两人的日子就像是蜜里调了油一般。殷烈从未高声对如月说过话,事无巨细的关怀着如月生活起居的一切。如月终于明白母亲当年的话,也能够理解为何母亲会毅然决然跟随父亲来到定州。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婚后七年如月一无所出。今日,如月便是同殷烈一同到这附近香火鼎盛的观音庙上香求子。

“殷兄,这是去哪啊?”正巧碰到殷烈旧时同窗。

“田兄,这是内子。今日正要陪同内子去观音庙求子。”殷烈一拱手,笑的一脸温柔。

“何必这般麻烦呢。秋闱在即,读书才是首要之事。纳一房姬妾,也能帮尊夫人分担些家事,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么。”田秀才如是建议到。

如月苦涩一笑,七年一直不能为殷家添上一男半女始终是她心底的痛楚。当年还同殷烈讲过,如果将来孩子多的话,便叫个男孩继承梅氏香火。七年过去,自己的腹中一点消息都没,不能不急。

“家中之事便不劳烦田兄操心了。天黑之前,不才要和内子返回家中,这就不耽误田兄的要是了。”殷烈的脸已经沉了下来,也不待田秀才反应,揽着如月的腰绕过田秀才远去了。

如月心知对于无嗣一事,殷烈承受着多重的压力,抚上环在自己腰间的大手,传递过去温暖的支持。殷烈的脸一直沉沉的,也不说话。

到了观音庙,如月诚心的跪在观音像前,恳请观音大士赐给自己赐个殷家一个活泼健康的麟儿。殷烈就站在殿门口,温柔的注视着自己的妻子,若不是因为有她的操持,殷家断不会有今日的光景。

庙里现在来了个云游的僧人,姻缘签解签精准无比。如月一时心动,拿起案几上的签筒,诚心求问今生同殷烈的缘分如何。想到父母亲一生的幸福合美,如月的脸上不禁飞起两朵红云,自己应该也会同母亲一样吧,被良人用尽一生疼惜着。

轻轻摇动着手里的签筒,一只纤细的桃木签飞出。如月拾起落签,满怀期待的到侧殿找解签的僧人。

“夫人莫要问了。好生照管好自己,良人在西方。”那僧人也不看如月,径自起身出了偏殿。这倒叫如月好生奇怪,哪有这般解签的。

“月儿怎么了?”等了许久,只见那僧人出了偏殿,却不见自家夫人,殷烈便进了偏殿寻人。一入门便见如月一脸诧异的捏这个桃木签。

“这签解过了?”

“还未。”如月答道。“那僧人说了些奇怪的话,便径自出了门。”

“月儿莫急,待为夫替娘子解签。”为了宽一宽如月的心,殷烈拿过如月手中的签。“咱们自己看下签文,我的月儿摇出的定是上上签。”

按着惯例寺庙里的签文大都是上上签,最不济也是平签,是为了来求问的善男信女有点希望,算是一种美好的祝愿。

“十一签。这不是正说我与月儿定能白头到老举案齐眉,恩爱一生一世。”殷烈轻笑着拉起如月的手,抬手去拿墙上挂着的签文。

“娘子且看看,为夫解的对是不对?”殷烈将折着的签文递给如月。

如月当然知道,殷烈这是在哄自己开心。浅笑着接过那签文,打了开。身子一震,如月的脸上笑意退了个干净,惨白着脸盯着签文。

殷烈好奇的拿过签文,身形也是一顿:下下签错遇情郎错付情,七载恩爱一夕断。月团圆时人影只,空余珠泪湿台案。

愤然的将签纸揉烂,殷烈将如月拦在怀中:“江湖骗子的断言不足信,娘子莫放在心上。咱们快些回家去吧。”

“夫君说的甚是,咱们这便回家去吧。”如月紧紧拉住殷烈的手,努力忘掉刚刚的签文,安下心去。

“娘亲,孩儿回来了。”一进府,殷烈便直奔殷老夫人房中。

“我儿回来了。快快坐下,喝口茶歇息一下。”殷老夫人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转到殷烈身后的如月时,微蹙了一下眉。

如月倒了杯茶递给殷烈。殷烈接过去转手便递给了殷老夫人,“娘亲喝茶。”第二杯才是自己饮。

殷老夫人浅酌一口,便将茶杯放下,轻轻叹了口气。

“娘亲为何叹气?”殷烈也将茶杯放下,如月乖巧的站在他身后。

“娘亲已经老了啊,没几年便去跟你爹团圆了。”

“娘亲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娘亲定会长命百岁的。”殷烈是个至孝之人。

“为娘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为娘知你是个孝顺孩子,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这已经算不清是第几次提到这个话题了。殷烈的脸色一暗,感觉到内心上压着沉甸甸的一块巨石。如月轻轻抿着唇,垂下头去,心底微微疼痛。

“你成婚已有七年,却始终一无所出。为娘不知道是不是能再等七年,百年之后让为娘有何脸面去见你爹啊……”说到此处,殷老夫人已经是泣不成声。

殷烈忙将殷老夫人搀扶到内堂,好生宽慰。

如月咬紧唇,直接跑回房里。过了许久,殷烈安慰好殷老夫人,也回到房中。

一阵宽衣解带的悉索声,殷烈掀开被子躺在床外侧,轻轻叹了一声。如月始终没有转过身来。沉静了一阵后,殷烈转向里侧,小心的将如月抱在怀中。

“我知你委屈,娘亲她……”殷烈没再说下去,又叹了口气。如月转过身将脸埋在殷烈的胸口,手换上殷烈的腰。

殷烈的身子放松下来,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如月的头发。“月儿,我希望你能体谅下为夫的难处。”自己又何尝不知道殷烈承受的压力呢,如月努力嗅着殷烈的味道。白日里那支下下签的签文,此刻一遍遍的在如月脑海中闪现着。如月将自己的头埋得更深,借此压下心底的不安。

第二日吃过早饭,如月打点好家里,便去收租了。如月用卖掉梅氏祖宅的钱置了些田,一年收回的田租除了提供一家人的吃用,也能余下些积蓄。这些积蓄,如月一直小心存放着,等到殷烈进京殿试时,一定可以用的到。家里雇佣了一个做粗活的老妈子,一个杂役和专门照顾殷老夫人的丫鬟。煮饭裁衣采买等零散活计,如月便都要亲力亲为。

如月刚走,殷老夫人便差丫鬟叫殷烈过去。

“娘亲今日怎起的这么早?”殷烈进屋便问候着。

“咳咳咳咳……”一阵咳嗽声从内堂传来,殷老夫人头上绑了块白色的巾帕,后背垫了软枕,靠在床头。

“母亲这是怎么了?”殷烈几步赶到床头,拉起殷老夫人的手,关切的询问着。“兰儿是怎么侍奉的,也不知替娘亲请个大夫去。”

“为娘的身子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话语间,殷老夫人已是老泪纵横。“娘最担心的就是殷家无后啊。”

殷老夫人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殷烈垂着头,面无表情。

“为娘知道如月是个好女子,你们夫妻二人感情深厚。可是如月进门七年了啊,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再这样下去殷家就无后了!”殷老夫人锤着床板,说的痛心疾首。

“咱们殷家也亏了如月了,可是如月也不能如此善妒啊。为娘只希望你能纳个妾,让娘去见你爹的时候能有个交代。”

殷烈始终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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