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兰莪是孤儿。

永乐十年,我去慈幼堂看望孤儿时,遇到了她,那时的她只有两岁,整个人又瘦又小,头发枯黄,连发髻也扎不住,巴掌大的小脸一丝多余的肉都没有,显得两只眼睛越发大,整个人怯懦地躲在柱子后。

堂主苦笑着告诉我:「她家因水患,一路逃难到上京投靠亲戚,却不料,路途太远,又没有吃的,父母妹妹都死了,被我们发现时,她也是出气多进气少,能活下来,也是自己的造化大。」

我怜她孤苦,看她乖巧,带回公主府,将她带到身边养护,耗费了公主府无数的天材地宝,才将她的身子养得和常人无异。

又着人教导她君子六艺,治国理家之道,及笄时是她跪在地上亲口说要侍奉我终生,我这才留她在身边。

如今已是宝川三十八年,她已在我身边四十年,我早已将她看成自己的亲人,却不想她竟是我插向自己的一把刀。

一旁的栀白手拿墨绿狐皮大氅,轻声询问我:「老祖宗,这件可行?」

我抚摸着这件大氅,皮毛顺滑,光泽柔和,是父皇还在世时亲手猎到的狐皮,为我做的这件大氅,父皇说我的阿诡最怕冷了,这下有这件大氅,朕保管你整个冬天都暖和和的。

可父皇不知道的是,他最爱的阿诡早已被北风吹得遍体鳞伤。

死前再也未见到这件大氅。

念及此,我将大氅放回原位,挑了一件灰白色的貂绒大氅,披在身上,领着一众人赶往了前院。

午宴已经结束了,詹韵越过人群站到我身后。

「夫人,都等您呢,待会儿您是听西厢记还是长恨歌?」

「铡美案。」

詹韵的眼角轻微地抽动了一下,这是他不开心的表现。

「夫人,这大喜的日子,听这个不吉利。」

「侯爷,你这么不禁逗啊,那就还听西厢记吧。」

我故意打趣他,囚禁我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大的动静,他作为侯府主君不可能一无所知,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幕后黑手,可惜眼下敌在暗,我在明,形势未能掌握在手中,不能打草惊蛇。

我端坐在中央,听着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词,让栀白唤来了容妈妈。

她是父皇给我的人,眼下能信任的只有她,我俯身在她耳边轻语几句,她领命而去。

一旁的詹韵双眼注视着我,嘴角含着笑意。

「夫人,难得今日闲下来,就不要再操心府内诸事了。」

他欠身过来,轻柔地在我耳边说着,眼神却飘向兰莪。

我的余光瞥见兰莪极轻地冲他摇了摇头。

他们果然勾搭在了一起。

「无妨,侯爷,是一些小事。」

我捏了捏他的手,宽慰他道。

下午六时一刻,天即将黑下来时,安渊侯府倏地炸起一片烟花,噼里啪啦,五颜六色,整个院子的人都兴奋地看着,其中有一簇蹿升得格外高,最后在万米高空如同夏日的打雷声轰隆作响,化作耀眼的闪电,消散在空中。

这是联络暗夜卫的信号弹,我特意挑在此刻发出,最见效果。

信号已发,不管身在何处,正做何事的暗夜卫都要赶往主人身边,不得耽误。

这是父皇弥留之际,留给我的,那时的他眼神都要涣散了,可还是握着我的手。

「守护好自己,守护好隋朝,这是朕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可我呢,死在乱棍之下,再也未能睁眼看看父皇亲手打下的江山。

可惜了他的一片苦心。

瞧着詹韵眼中的警惕之意,我莞尔一笑,道:「知你喜欢烟花,这才命容妈妈燃放,这段日子你辛苦了。」

听着我解释的话,他眸中的紧张、焦躁、警惕之意去了一些。

我也不再理他,静静地欣赏无边的烟火。

三刻钟不到,容妈妈带着三个人来到前院,两男一女,都身穿寻常服饰,其中的女子我认识,是言茵。

她冲我眨了眨眼,便和其余两人一样默默站在不远处。

我内心终于安定下来了,暗夜卫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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