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乾坤3
秋阳被浓云遮蔽,不见一丝明光。
许久,唯有风声穿梭耳鼓。
“莘儿,你怕死吗?”纤纭一语惊人,红绸惊颤举首望着她。
无天的眼睛依旧澈亮而透明,有着洞悉人心的力量,他看着姐姐,自她的眼神中,他仿佛看见了沐家的气节!
他清晰记得,欧阳夙所言——
十几年前,沐将军纵横沙场,所向披靡,而十几年后,他侥幸逃得性命的女儿,亦是傲骨一身,气节不逊,他的女儿曾面对楚诏国兵队的刀枪,毅然昂首,说沐家的儿女从不怕死!
眼神毅然坚定,慨然笑道:“姐姐,我沐家的儿女,从不怕死!”
是的,父亲为了大瀛朝的江山穷尽一生,至死无悔,而作为他的儿女,岂能为区区性命,而令奸人得逞?
“住口!”南荣景须怒吼一声,长剑在无天颈上划出道血痕:“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无天冷笑:“你陷害忠良,灭我全家,怎会吝惜区区一个我?要杀要刮,我沐莘绝不眨眼!”
纤纭泪水凝在眼睫,迎风而立,裙裳乱舞,她的眼神突而静若秋水,淡淡道:“杀吧,南荣景须,十几年前,你未能将沐家斩尽杀绝,如今,沐家的儿子在此,沐家的女儿在此,十几年前,我们的父亲不怕死,十几年后,我们亦能坦然面对你的刀口,可是……若要我沐家儿女叛离大瀛,卑躬屈膝,却是万万不能!”
从小,父亲的谆谆教诲,言犹在耳,纤纭转首望向赵昂,凄然一笑:“皇上,待我们死去,你便杀了这逆贼,亦算为我们沐家报仇血恨!”
赵昂连忙举步上前,深深望着纤纭:“不!”
纤纭的一番陈词,令他心中震动,激荡万分,他龙眸凝聚,这个女人在他的眼里,仿佛更有了万丈光芒笼罩着。
“你们,谁都不会死!”赵昂攥紧纤纭冰凉的手,望向南荣景须:“南荣景须,你以为可以要挟淑妃,要挟朕吗?”
南荣景须一时慌了,无天亦逼视着他,唇际冷笑:“杀了我,南荣景须!”
他一心求死,南荣景须却不能下手,他知道,剑横当时,便会被赵昂乱剑砍死。
赵昂步步逼近,身后兵卫紧紧跟随:“束手就擒吧南荣景须,南荣府已被牢牢包围,你活不了的!”
鲜血沿着剑身滑下,染了无天精绣的衣领,他侧眸看在南荣景须脸上,他们之间何其了解,他知道,此时的他,已然心如乱麻!
欧阳夙亦是敏锐之人,见南荣景须乱了阵脚,他虽双手被缚,双脚却依旧灵活,南荣景须后退到他的身侧,他忽的起脚而去,南荣景须手腕生疼,震落手中宝剑。
宝剑在空中盘旋,赵昂点足而起,握在手中,南荣景须尚未回神,剑刃已然在喉!
一切急转直下!
无天闪身在欧阳夙身边,纤纭连忙奔过去,解开欧阳夙与无天手上绳索,与欧阳夙脉脉相望,仿佛相隔了一世那样长!
“莘儿……”红绸亦连忙奔过去,几乎忘却了所有,此时此刻,她只想抱紧自己的孩子,十几年前的血光犹在脑海,未能将莘儿救出,一直是她心内的隐痛。
忽的,颈上一寒,向前而去的身子被牢牢禁锢住,红绸回眼一望,只见一男子粗长的手指握紧长剑,横在自己喉间,那男子疾声道:“放了将军,否则……要她的命!”
副将潘瑜,对南荣家忠心耿耿,纤纭认得。
“潘瑜,放了我娘!”
无天更是再熟悉不过,他知道,潘瑜是肯为南荣家赴死之人。
潘瑜冷笑道:“二公子,将军待你不薄,却不想你恩将仇报!”
“待我不薄?”无天冷眼看他:“先灭我满门,再抚养我长大,只恐怕他等的便是这一日,可以用我来威胁可能回来报仇的姐姐,哼!如此‘情义’,我真要‘多谢’他了!”
红绸怒目望着潘瑜,冷冷一哼,转眸看向无天,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子,眼神温润如水:“莘儿,你已叫了我一声‘娘’,够了!”
话锋不对,纤纭与欧阳夙同步上前,却只见红绸反身而去,紧紧握住潘瑜横在自己颈间长剑,鲜血霎时飞溅,染红青白砖地。
“姨娘……”
“娘……”
一声声疾呼,红绸却有一丝笑凝在唇角,她望着潘瑜惊异的眼,狠声道:“我们……我们沐家的人……都不怕……死!宁死……不受……不受威胁!”
潘瑜被震在当地,一动不动,南荣景须亦被眼前血光震撼,眼底忽的闪现当年血光漫天的夜晚,萧涟的眼神,仿佛就在眼前,如红绸一般,如此慨然,如此决绝!
他突地仰天而笑,笑声响彻天地,却凭显得孤冷。
“赵昂,好个赵昂,好个运筹帷幄、步步为营的皇帝!”
南荣景须目光森销,绝狠的眼神,有万分不甘,赵昂只是横剑望他,冷冷的、淡淡的、毫无情绪可寻。
没有胜利的喜悦,更没有得意的快感!
他的眼神,随时警觉,警觉着周围可能发生的变化!
从他的眼神中,南荣景须知道,一切……大势已去!
他竟不曾想,自己自以为的天衣无缝,实则早在赵昂的掌控之中!
赵昂在这唯一的一次正面交锋中,掌控先机,最终……他胜利了!
没有血战,没有他曾想象的壮阔场面,自己就这么输了。
输给了赵昂的算计。
输给了沐家一个个不惧生死之人!
他原以为无天是王牌,可是……
沐天不怕死、萧涟不怕死、红绸不怕死、沐纤纭不怕死、无天也不怕!
他看向无天,此时的他,正抱嘴绸的尸体纵声哭泣,他悲痛欲绝,定会更加憎恨自己吧?!
“无天,求你看在爹养育你多年的份上,放爹一条生路。”
是子修,纤纭与无天泪水不绝,红绸的死,是他们所未能预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