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风吟—沐莘
浩阳门的喋血,令我顿悟,我之前十几年的人生,竟是活在一个惊天的谎言中。
我尊敬无比的父亲,竟是我灭门的仇人,我曾鄙夷的淑妃,竟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一切来得太快,我不可否认我内心的挣扎。
曾经,我鄙视沐淑妃的色乱朝纲,亦是因为如此,我支持父亲的揭竿而起,可是,当我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是灭门的血案,是铭心刻骨的深仇,再次望着她时,我不得不肃然起敬。
姐姐,她用她柔弱的肩,扛起了沐氏满门的血恨,用她一生的幸福,换取了大瀛江山的稳固。
欧阳夙说,姐姐的身体里流着沐家的血,她曾在楚诏,凛然面对敌人的刀口,扞卫大瀛朝的尊严。
所以,她才甘愿用自己的死,结束这一切的纷扰。
那把短刀,如此出其不意,她完全可以刺向赵昂的身体,但是,她没有,沐家满门忠烈,她不能为了儿女私情,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父亲在天上看着她,一定会怪她!
姐姐和娘的死,给我很大震撼,我得到的太快,失去的太急。
可是我却看到了沐家的风骨,看到了沐家不屈的灵魂,我为我身上流着沐家的血,而感到无比自豪!
自天牢出来,欧阳夙带走了姐姐的尸身,我知道,欧阳夙是姐姐一生最爱的人,可笑我曾经多么极力的拆散过他们,为了芊雪,而与姐姐作对!
那时候,姐姐的心里,却还想着要我置身事外,万不能卷入到这称劫中。
思及此,我便是满心的悔恨。
回想当时,我对于芊雪的朦胧情愫,有何尝不是希望能有个无微不至的姐姐,只可惜,她明明就在身边,我却视而不见!
我无比自责,却知道此时此刻,我最该去的地方恐怕是南荣府。
皇上即刻便会下旨满门抄斩,毕竟,南荣家养我十几年,南荣景须已得到应有报应,若是我眼看着养母与待我不薄的大哥殒命,那么,又与当时的南荣景须有何不同?
我想,爹在天上亦会支持我的想法!
于是,我回到南荣府,将变故一一说明,大哥迷茫的看着我,他已然知道,我乃是与南荣家有着血海深仇的沐家之子,可是,他终究相信了,规劝母亲与我们一起速速逃命,母亲有片刻迟疑,终还是拗不过大哥,含泪离去。
然而,我与大哥踏上小船,母亲却已然斩断绳索,小船渐渐远去,母亲的泪水飘零如雨,她只是微笑着要我们保重,毅然转身回到南荣府,慨然赴死!
大哥欲要下船,我却拉住他说,“莫要辜负了母亲的一片苦心。”
大哥惘然的看着我,眼神中浓郁的悲伤与愁绪缠绕纠结,他此时看我的目光,也许只能如此,复杂而感慨。
我们,从亲密无间的兄弟,一夕之间,变作了仇人。
我们凝视片刻,他突然平静了眼色,问我:“纤纭怎样了。”
我不知要如何回答他,只是望向远方的天际,许久不语。
他似乎明白了,深深闭目,唇边却持着一丝苦涩笑纹:“我终于明白,纤纭为何会说,我们之间,是注定不可能的!”
我亦是叹息:“姐姐于你,是矛盾的。”
我转眸望向他:“她曾说过,除了欧阳夙,你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愿意相信的人!”
回想当时,自己差点逼姐姐走上死路,最终是这个男人向姐姐屡次伸出援手,才令姐姐不至于绝望,不至于崩溃。
他敛住笑,眼神里是水雾凄迷的冷影。
海茫、雾高、风瑟。
他轻轻苦笑:“无天,你可恨我?”
我低首,水波在眼底荡漾,摇了摇头:“不,姐姐都尚不曾恨过你,更何况是我?冤有头,债有主,我若是恨,又怎会回到南荣府,通风报信?”
“我们可还是兄弟吗?”他殷殷的望着我,我亦郑重的望着他:“只要大哥认我这个弟弟,你便永远是我的大哥。”
他笑了,我却看到他眼中蕴息的水气早已太过沉重……
他终究转眸望向天际。
黄昏,斜阳似血,他笑着闭紧双眼,脸颊边的水痕,迅速干涩——
我知道,这泪痕里,是对南荣家惊天浩劫的悲痛,亦是对姐姐至今难以磨灭的深情!
我叹息,姐姐,娘,你们在天之灵,可能听得到莘儿的心声?
下辈子,你们一定要幸福的活着,若有今生未尝的灾难,来生,便由我一个人背负!
………………
(下卷开始出版稿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