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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秘辛(六)

那是一幅简图。只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一种最简单的军阵——雁翅阵。由于构图十分简单,一眼粗略的扫过去,轻易的看出的,是一个“人”字。接下来的一幅图,是变阵的模式,却是“一”。

人部卷一!

将那本从“杂”部抽出来的书扔在书案上,慕紫陌几乎用上了她全部的身法飞奔。人部卷一!马上,她就可以知道那张字条上,到底记录了什么东西了!

跟在慕紫陌的身后,萧护玉来到她所说的“人”部书架旁,却是抢先一步拿到了那卷书册。先数了五十九个字,读出一个“新”字,随后是二十四,这次却是“扬”,六十三,“便”,一百五十七,“味”,十四“眉”……按照那字条上的数字,将那些字全部找出来之后,排出的竟然是没有丝毫意义的零散的字,连词都组不出!

看着她带了失望和沮丧、即使疲惫中也不失清秀的面容,萧护玉皱起了眉头。“紫儿,你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而慕紫陌就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精神恍惚,身体也有轻微的椅。以为一个谜题终于解开,以为在无意之间得到了最重要的线索,抱了如此大的期望,在那样的惊喜之后,却受到了如此残酷的打击,再加上之前为了找解开谜题的线索消耗了太多的心力,慕紫陌终于有支撑不住的预兆了。

“先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抱住慕紫陌的肩头,为她提供支撑住身体的力量,萧护玉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说不定等你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已经把这张字条上的东西解开了。”

“嗯。”没有继续逞强,慕紫陌顺从的在他的肩头闭上了眼睛。“就算解不开也不要紧,只是在我醒过来之前,不要离开这个地方。”

在他到来之前,慕紫陌过得是怎样的生活,萧护玉不知道;自从离开了余杭,到现在为止已经过了接近一个月,她几乎就没有放心地入睡过,萧护玉不知道;就连那些每天夜里都会听到悠扬箫声的天罗教众也不知道,那一管紫竹箫,只是让她无法安心入睡的道具——因为,她一旦入睡,就会被那些噩梦纠缠,再也无法保持甚至是必要的警觉!在这个到处都可能是敌人的地方,一旦失去了警觉,她的下场就是——死。

看了看把自己蜷缩在椅子里,甚至这样就可以陷入沉睡的慕紫陌,萧护玉将自己的视线又转回了那人部的第一卷书册上。整卷书一共二百页,而那张字条上面最大的数字,也没有超过一百六。难道,这些数字代表的是页码?他尝试着将每一个数字,和相应页数的第一个字对照,然后将那些字一个一个的写下来——

“不,这怎么可能?”萧护玉压抑的低呼,他的与,他的紫儿,怎么可能?

不顾慕紫陌的叮嘱,萧护玉凭着自己的记忆,回到“杂部”的书案前捡起适才没有来得及携带的流光剑小心佩在腰间,随后,独自一人走出了书楼。

“我想,在你离开这里之前,我们应该好好谈谈。”萧护玉刚刚带上门,便听到自己的背后有人说话。他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温雅的藕荷色。

来人很年轻,至少以他的身份而言,他非常的年轻,但是,年龄绝对不是任何人可以轻视他的理由,只凭在他的腰间,有那一枚玉佩——那一枚,可以号令天罗教的,象征了教主身份的玉佩。

“有什么好谈呢?”萧护玉先是躬身行礼,随后淡然反问。

慕子归说道:“这里说话毕竟不是很方便,跟我来。”看到萧护玉的眼神中明显带着防备,他不由莞尔微笑了,“放心,看在白护法的面子上,就算你原本想要混到天罗教里当奸细,我现在也不会对你怎样。”

“萧某既然来到昆仑,准备接下师父身上的担子做天罗教的护法,便不会背叛天罗教。”萧护玉昂然答道。

慕子归但笑不语,重新推开了那一扇被萧护玉掩上的门,手一摆,示意:“请。”

“萧某有急事要立刻去见师父。所以……”萧护玉没有动,微微躬身,说道。

“也罢,左右我也只有一句话想要问你。萧护玉,你如实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要接下白护法的担子呢?”慕子归问道,

萧护玉的目光穿过门,似乎要透过重重的书架看向某一个地方,沉声郑重说道:“为了……紫陌。”

那目光中带了半分温柔,半分依恋,却有九分守护的坚决。慕子归只觉得他那样的眼神是如此的熟悉,似乎是在余杭强掳那个小女子回昆仑时,她眼中的神色。不,甚至是在更久之前,在他刚刚从义父手里接下代教主的位子,进宫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提到一个小宫女的名字时,从那个天下最尊贵的人眼中看到的神色仿佛。不同的只在于,替代了依恋,那个人的眼神里面除了温柔和守护之外,还带了难以言喻的忧伤。

“我见过你,是不是?”

萧护玉未动声色,只是再度躬了躬身,淡然道:“教主好记心,好眼力。”却绝口不提他们曾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相遇过。

“你……”慕子归沉吟片刻,似乎想从记忆中找出他究竟是谁,却失败了。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微动,只说出了“先去吧”这三个字。

萧护玉闻言依礼告退,随后转身,将背后不设防地暴露在慕子归的眼下。

那青衣的背影如风如电,只两个起落,就消失在慕子归的视野之外。

紫陌,我知道他是谁了。彼时那个只习惯躲在你身边的人,而今已经敢站出来,拼上自己的一切来保护你了。慕子归带着玩味的笑意看着那所谓的“萧护玉”离去的方向,轻声自语道:“紫陌,你运气不错。”但是紧接着,他又开口:“丁六,再度彻查一品茶楼的程与竹和骆修文,可以动那条线。”

没有任何声息,慕子归却再度轻笑了。

犹在伏案而眠的慕紫陌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一下子惊醒。甫一睁眼,她便发现原本应该留在那里的萧护玉已经不见,当下一跃而起,直接到秘部的某个角落去查探,发现所有的摆设都一如从前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接着她飞掠到书楼的门口,原本有些松缓的心弦再度绷紧:那里,赫然立着那个看似温雅的藕荷色的背影。

“除了那个人之外,紫陌居然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如此在意?”慕子归听得背后的声响,轻笑。

慕紫陌微微一颤,却紧接着针锋相对:“萧护玉是白护法交到紫陌手里接受护法试炼的人物,紫陌自然该百般在意才是。教主哥哥,难道不对么?”

慕子归没有在意她的敌视,笑问:“说到试炼,紫陌,我却想知道,若我的试炼便是让他找到昔日一品茶楼的东家、而今却下落不明的程与竹,或者是要他找到坊间第一乐师箫遥,他要怎样做到?”

“你!”慕紫陌哽住,却无法说出他的什么不是。慕子归已经是天罗教的教主,自然有权力决定对护法试炼的题目,莫说是找到程与竹,便算他要骆擒到笑影,骆想当上那个护法就必须把活生生的笑影带到他的面前,哪怕是把笑影杀了都算是没有通过试炼的。

“紫陌,你老实告诉我,萧护玉,是不是那个你在余杭的时候宁可被我带走也要保其平安的红尘,也就是你一品茶楼的掌柜,骆修文?”说到这里,慕子归的声音已经变得凝重。

慕紫陌紧抿双唇没有讲话。

“紫陌,你究竟是什么人?祖籍哪里?父母是谁?又是师从何人?”从未觉得如此心烦气躁,慕子归有着说不出的挫败感。“程与竹,箫遥,慕紫陌,究竟哪一个才是你?”

慕紫陌却没有再理会他说了些什么,只是向远处看了看,随后转身,又走回书楼,将大门紧紧地闭上。

“师父。”在一棵大树下,萧护玉看到了正抱膝坐在一根树杈上的白惊鸿,当下急急地叫了他一声。

白惊鸿似乎是正在想着什么,愣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问道:“青冥,莫急,出了什么事,让你惊惶成这样?”

“玉竹她……她……”萧护玉一着急,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她怎样?”白惊鸿飘身从树上下来,站到他的面前,“慢慢说。”

萧护玉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才说道:“我刚刚从书楼里面找到那所谓‘天罗’的解释,那些数字转换成文字,是一句话:妹仅一女名雨竹字弄玉以坠饰相认。”

“什么?”白惊鸿终于失却了表面的淡定,“青冥,你是说,玉竹她就是弄玉?就是那个‘妹’的女儿?”

萧护玉或许还不明白这个“妹”是什么意思,可是白惊鸿如何不晓得?慕怀国最初将这所谓的“天罗”交给他的时候,分明说了这东西对自己很重要,却是由他保管最合适。当下他便知道,这“天罗”,便是悦华的遗物,于是这个“妹”,说的便是悦华自己。也就是说,弄玉,也就是玉竹,是悦华的女儿。最重要的是,成帝夏宇桓与悦华只育有一个孩子,却是在未出生的时候便小产了。那么,那么……白惊鸿闭了闭眼睛:玉竹,这个曾经被他救起,曾经和他一起生活,曾经拜他为师又离开了他的唯一的女弟子,其实,是他的女儿么?

“师父,玉竹真的是天罗教的圣女,对么?她并非是冒名顶替的,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不是?”看到白惊鸿的表情似乎很复杂,萧护玉问道。

白惊鸿皱眉,问道:“青冥,你确信,你所查到的,就是准确无误的么?这个可不是儿戏。”

“雁行,指的是书册的位置,人部卷一。那些数字,指的是页数。按照每页的第一个字排下来,就是我所说的那些。”萧护玉说道。“师父,平心而论,我不希望玉竹是天罗教的圣女,但是……她究竟是不是,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来问你。”

“还是,先不要让她知道吧。”白惊鸿叹息一声,“这样看来,玉竹,真的是天罗教前任圣女慕悦华的女儿,现任教主慕子归的妹子,名正言顺的天罗教圣女。但是,不让她知道对她可能会比较好。”

“师父的意思是……”萧护玉有些不明白。

白惊鸿静静地仰起头,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让自己安静一下。

萧护玉其实也担心,紫陌自从离开胜京之后一向浅眠,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了,万一发现自己不在书楼了,说不定会想到什么地方去。万一和慕子归起了冲突,麻烦就大了。当下他不再多说,飘身回了书楼。

慕子归已经不在书楼前面了,大门却敞开着。萧护玉心中一惊,赶忙回到先前他和慕紫陌一道查阅典籍的地方,只发现那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已然起身。她的面前放着那卷书册,而本人脸色惨白。

“紫儿?”萧护玉试探的叫了一声,慕紫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坐在那里。

“紫儿?”萧护玉又唤她一声,抬手按上她的肩头。

仿佛受到什么惊吓一般,慕紫陌动了,飞快地将自己肩上萧护玉的手拂下去,尖声道:“别碰我!骆,你告诉我,你从这里面看出什么来了?为什么没有等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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