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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书塾的课业很重,他一年只能回来一两趟,其中有一趟还是秋收,他得下地帮着干活,干累了,就翻那些我没寄出去的随笔,一张一张珍惜地看,那些日子,我看嗡嗡嗡的苍蝇都顺眼了。

尤其是嫂嫂生远程和远馨的时候,他都在家待了半个月。

可十五岁往后,他连过年都不回来了,他的先生很看重他,亲自来家里跟嫂子说,他该寸阴必争地学习,早日读出来,才是对家里最大的贡献。

他长久不回来,村里渐渐多了闲话,赵青竹那个缺德的婶婶,在我家院子里吐着瓜子壳说风凉话道:

「你们家这么勒紧裤腰带地供他,现在一年都不回来一趟,怕是早读不下去拿着你们的钱在外面快活呢。就算万一运气好考中个啥,到时候还能看得上你家柳芽?

那就是个小白眼狼,当初我们要把香兰送去富贵人家享福,他就是怕没人供他,才搬出那些条律吓唬人。」

我哥一把大扫帚打上去:「享福?你说你送我媳妇儿给个老头做妾叫享福?我今儿非把你打趴下送过去享享这福。」

赶走了这个一贯的恶人,其他风言风语的碎嘴子却不会上门说,让你打都打不着,我便除了地里,不太爱出门去其他地方了。

在家里窝着窝着,整日看那些自己写过的东西解闷,我突然发现,里面好像藏了个了不得的大秘密。

我不像我爹是个种田的老把式,就爱瞎试一些新东西。

今天把我自己捣鼓的肥倒在他的肥里搅拌搅拌,明天把他定好的苗跟苗之间的距离再挪一挪,爹气得跳脚要打我,最后还是舍不得,只能把家里最差最小的那块地交给我折腾,说种不出来,明年就老实听他的。

那块田不大,所以每一行我都换不同的花样折腾,那些随笔里,我详细记录了这些折腾。最近秋收,我每行麦子都分开称收了多少粮食,大部分还是跟普通下等田收成一样,可有几行,算下来跟我爹种的那几亩上等田差不多。

靠脑子记,我是记不住当时随性对那几行麦苗做了什么的,但现在翻看这些随笔,我好像隐隐约约捉住了一些增收的窍门,我拿木炭在纸上画了又画,惊喜地发现对它们做的事真的有共同点。

拿着那张纸,我激动地去找我爹,如果真把家里的下等田种得跟上等良田收成一样,每年能多赚好几两银子。

一家子坐在桌前听我讲完,每个人都喜上眉梢,可爹仍顾虑道:「万一那几行苗,就是运气好,跟你咋种的没关系呢?」

娘也皱起了眉头,但仍然习惯性地维护我说:「运气运气,你种这么多年咋没有这种运气?」

嫂嫂一捅哥哥的腰,哥哥立刻表态道:「爹,要不这样,咱把家里的田分两半,一半你跟娘还按老方法种,一半我们两口子跟着小妹,试试她的法子,万一能行呢?」

少数服从多数,银子在前面吊着,爹到底还是同意了冒这个险。

可我小小的脑袋已经不满足于这些,它在想更多更新的点子,就算我晚上命令它睡觉,它也不听我的,就这么想啊想,我又写了好多纸。

我跟爹娘说,那块田今年还得留给我,这次我要从种子就开始改良。

嫂子心疼我老是熬夜,便问我:「好芽儿,你是不是怕闲下来想青竹,所以才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我摇摇头,眼睛晶亮道:「不,嫂子,是我也有自己的志向了。」

从前看赵青竹读书,我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的毅力和坚持,可若换成种田,盼望自己给家里种出更多的粮食,我突然就懂了。

如果读书是他的志向,那种田就是我的志向。

这种欢喜把我的心胀得满满的,我不想写信告诉他,我想等他回来,亲自领着他看,当着他的面说。

他上封信写了,明年就要下场去考试了,一定会带着功名回来见我们。

可翻过年又一次秋收,家里的粮食大丰收,连我试着改良的种子都有了大进展,他还是没有回来,我们等来的,是一辆好漂亮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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