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几位警察面面相觑。

灰白的空间里,死寂般的苍白。

沉甸甸的,压的人透不过气。

一位年长的警察眯着眼睛看了我很久。

他突然开口:「我是不是曾经见过你?」

我怔住。

记忆喧嚣着涌来。

十年前,周言之考上了国内顶尖的医科大学。

他早逝的父亲,也毕业于那所大学。

八年临床制,费用一次交齐。

只要坚持下来,他就能和他的父亲一样,站到手术台上。

周言之的叔婶不肯出钱。

他们霸占了他父母的遗产,却连基本的学费和生活费都不愿意出。

还好我步入社会的时间早,摆摊创业,挣了点小钱。

周言之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我出的。

我什么也不要,就是单纯地喜欢他。

我联系了几个律师朋友,起诉周言之的叔婶,让那狼心狗肺的一家人,滚出了周言之父母留下的房子。

周言之的叔婶,不是烟鬼就是赌鬼,他们的儿子更是个混蛋。

一个没成年的小屁孩,竟然敢报复我。

不仅带人砸了我卖糖葫芦的小摊,还要拎我到树林里做一些小屁孩不该做的事。

要不是旁边卖炒冷面的大姨回来取东西,见情况不对报了警,就真让他们得逞了。

当年的案件,就是那位警察办理的。

他心疼地说,我要是他女儿,他一定不会让我这么受欺负。

警局里那几天,这位警察给了我很多关怀。

这些年过去,我本想找个机会感谢他。

可谁想到,再见面就是阴阳两隔。

思绪慢慢飘回来。

我笑着摇头:「您记错人了。」

一位警察突然开门,神色复杂。

「当事人出谅解书了,周医生说他们认识,他们,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我茫然地走出警局。

马路对面,停着辆车。

周言之沉默地靠在车旁,冷白的指尖夹着一根烟,晦暗的目光锁扣般将我锁死。

事已至此,什么掩饰都没用了。

我走到他跟前,尽量平静地开口:「成怡呢?」

他看着我,恍若未闻。

我苦笑:「别这样,我明天就回去了。」

「回哪?」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小声说:「地府。」

「什么意思?」

「这次还阳……是个意外,」我小心翼翼地说,「我是个死人,终究只能在地府待着。」

他垂眼,默了好长一会,冷然一笑:「还是这样。」

心脏一缩又一缩。

我蹲下来,捧起他的脸。

「周言之,我已经离开那么多年了,你不是一样过得很好吗?你现在是人人景仰的周医生,有大好前途,还有……」

我有点哽咽:「还有相爱的女朋友。」

「成怡跟我说了,你们是一见钟情。我很开心。」

周言之似乎笑了下,慢慢重复:「一见钟情?」

我装作没听到,继续说:

「再过几年,我或许会去投胎,我们不会再见面,你要过好自己的人生,像你一直坚持的那样,做个好医生。」

我做了个笑脸,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开朗一点。

周言之之前读博时,不分昼夜沉浸在高压里。

学医的辛苦,非至亲之人不能理解。

我总这么逗他笑。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笑脸失败了。

做着做着,就成了个哭脸。

人各有命。

我们的缘分,可能就到这了。

「投胎?」

周言之一点一点渗出个笑:「你想得美。」

我被带回了曾经的家。

我的东西,大到枕头,小到一根头绳,都好好地放在原位。

恍惚间,仿佛只是远行归来。

什么都没变,一如我走之前。

除了一处。

我指着空着的白墙:「我给你做的锦旗墙呢?」

周言之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锦旗墙,是我精心准备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周言之的手术水平,所有人有目共睹。

无论再复杂的病症,他都能冷静地分解处理。

工作几年,有许多病人因为他的认真和苛刻般的严谨,捡回了一条命。

他们很感激他,自发地送来锦旗。

周言之性冷,不喜居功,从不在意。

倒是我,每次都屁颠屁颠地叠整齐收好。

我想起什么,拧眉问他:「前段时间为什么老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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