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团圆
无心同四师兄计较，我下意识地顺着他指的方向转头望去，只见一身灰衣的二师兄，正酷酷的、像根“避雷针”似的直愣愣地杵在我房顶上，只可惜——“避雷针”的手里还托着一只青瓷坛子，彻底破坏了他如此深沉冷峻的出场氛围。
“二师兄，你可算是来了！”我兴奋地跳了起来，冲着房顶上的“避雷针”大力地挥手表示欢迎。
一道灰影似轻烟般闪过，还没待我反应过来，就听见“叩”的一声，是瓷坛放落在小桌上的声音。我定睛一看，二师兄已好整以暇地坐在了桌旁，还是那副不言不语、不愠不怒的样子。
不理会他那副终年不变的“死”表情，我一脸兴奋地望着他，这个二师兄可真够意思，到底是帮我把师兄列入“违禁品”的葡萄酒给搬到了宴会现场。
想到这，我不由为自己能搭上一个这么讲义气而又武艺高强的“团伙人员”而暗暗庆幸，望着二师兄，我一脸意味深长地笑道：“二师兄，你可算是来了，我等你等得都望眼欲穿了！”
枫雾眉尖微蹙，看看桌上的瓷坛，再望望笑得一脸诡异的小师妹，而后目光又转向了似乎有些不自然的二师弟，难道——
有些了然地望着一脸兴奋不已的小师妹，枫雾露出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笑容，低下头慢慢地啜了一口茶，却没说任何话。
乐不可支的我忽然感到有些不对，似乎有一道灼亮的目光从我身上掠过，顿时，一种熟悉的心虚感又涌上了我的心头。就如同当初在药园中撒欢胡闹，被大师兄逮个正着时一样，尽管他总是不言不语，只是微微一笑，却总能让我打心底里认识到——自己好像又做错事了！
“那个……”故意忽略那道让人心虚不已的目光，我一脸假笑地说道：“二师兄，你真是的！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啊？！”
二师兄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好笑之色，快得令人怀疑，好整以暇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品着，既不开口答应，也不开口辩解！
我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听到一道苍劲而清铄的声音响起：“你们都来了啊？”顿时一阵“吱吱嘎嘎”地桌椅响，满桌的人都站了起来，垂手而立，异口同声地叫道：“师傅——！”
“呵呵，好好！都坐下吧！”老头在首位上坐了下来，一副德高望重、慈眉善目的样子，手里还似模似样地捋着胡子。待看到桌上摆着的几碟从未见过的小菜和点心时，顿时双目一亮，一脸兴奋不已的表情。
“咳咳——嗯！”我装作不经意地咳嗽了两声，师傅立马恢复了满脸的庄重慈爱，装模作样地说道：“呵呵，难得今天大家都来得这么齐，看来都很有雅兴啊！灵儿这赏月宴办得好，今儿晚上大家就都好好乐乐！”
“是——！”此起彼伏的几道声音或高或低地应道。
我在一旁抿着嘴暗暗好笑，看师傅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地端着架子训话，还真是件有趣的事情！可惜，我最知道此刻老头的口水大概就要泛滥成灾了！果不其然——
“好了！大家都不要拘束了，快来吃吧！吃吧！”师傅终于无心再装下去，迫不及待地撕开了面具，露出“本来面目”，举着筷子就想向面前的卤味牛肉“攻去”，我连忙叫了声：“师傅！”
老头闻言一愕，筷子举在半空中顿了一顿，半晌才不情愿地放了下来问道：“灵儿有话要说？”
我奸奸地笑了一下，故作感慨地道：“师傅，为了这次聚会，我可是准备了好长时间，所以既然大家来了就一定要尽兴地吃，尽兴地玩，这样才不负我辛辛苦苦准备了这许多天的心意！”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老头点点头，又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点点几个表情或淡然、或冷漠、或拘谨、或满不在乎的徒弟，假装严肃地道：“今晚上，谁不给我吃好了，玩好了，明天就罚做双份功课！”继而又一脸讨好地冲我笑笑：“放心吧，灵儿，这几个小鬼头哪个都比你孝顺，为师说的话他们绝对不敢不听，那我们就开始吧！”
听了老头让人怄到吐血的话，我立马鼓起了腮帮子，瞪着老头故意慢吞吞地道：“师傅，大家才吃完晚饭不久，现在都不太饿，而您最不孝的小徒弟准备的这一桌子菜，也是不怕放凉的，所以不如师傅您先给我们讲个故事啊什么的，先热闹热闹。要不这样，您讲着，我们边吃边听好了！”
“凭什么你们吃，我就要在旁边看着，还要说故事哄你们玩儿！”老头一着急，架子也端不住了，一脸猴急地争辩：“那不如让雾儿吹笛子给你们听，赏月闻笛那才高雅呢！再不行还可以让云儿给你们表演个什么，雨儿也得，不然就峰儿吧！他整天溜出去玩，肚子里新鲜玩意儿多，他们每人来一个，为师的终日操劳，今晚就在一旁歇着，随便吃点、喝点，享享清福，看你们年轻人乐呵吧！”老头倒也干脆，一竿子把所有的人都扫进了水里，自己则躲到岸上“纳凉”去了。
闻言，枫雾一脸的啼笑皆非，看看同样笑得一脸灿然的小师妹，心中不由轻叹：“这个小鬼头，到底是让师傅中计了，倒把我们所有人都赔上了！”
冰云和初雨则是一脸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师傅，怎么师傅和小师妹说话的时候居然、居然就像四师弟和小师妹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而最震惊的莫过于老四雪峰了，原来师傅一直都知道自己有偷偷溜出去玩，而自己还总是傻乎乎地认为是自己幸运，掩饰的好所以才一直没有被师傅发现。
不理会心思各异的众人，我一脸诡计得逞的奸笑，讨好地将那盘卤肉向师傅面前推了推，甜甜地道：“师傅，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儿？”
“唔唔——，好，不错！灵儿，……，你的功夫……要是有……你手艺……的一成，……也不用你师兄……天天……上山为你找……灵狐……作裘衣了！”师傅吃的两腮鼓胀，嘴里还忙不迭地倒着“八卦”。
“裘衣？！”我一脸诧异地望望大师兄，怪不得最近总是有一段时间找不见他，我还以为他是有什么事要忙所以才总是玩“失踪”呢！
“那个——，大师兄！”我舔舔嘴唇，一脸迟疑地道：“做裘衣岂不是要杀死很多悬狸？”
语毕，我突然感到身旁众人的脸色都有些怪异，而行事一向夸张的四师兄干脆身子一歪做晕倒状，然后又扯着公鸭嗓子“复活”过来大声道：“拜托，小师妹，你不说感谢也罢，居然还担心那些畜生会不会死掉？我真是无法理解，你的脑袋是不是真的被那只猴子给敲傻了？！”
“我还无法理解你呢！”我无奈的扔了个“卫生眼”给他，却没再开口说什么。要如何同一个古人解释，千年以后的地球会有多少物种灭绝，而全人类又是怎样为保护环境和节约能源而绞尽脑汁！
“我没有杀死它们，只是找九尾灵狐取它的原尾来做裘衣。这样既不会害它的性命，又废了它的道行，让它不至于修炼成精下山去危害人间。只是这样会费事些，所以你要多忍耐两天，等入冬的时候大概就能穿上了。”枫雾双目澄然，语气平静地笑道。
“大师兄，谢谢你！”我这次是真的感动了，这一声谢谢既是替自己说的，也是替那些生活在离界中、已极通灵性的无数小生灵说的。
生命，毕竟都是宝贵的！
“为了表示对大家的欢迎和我的感激之情，今晚我要请大家喝一种我自己酿的‘果汁’！”说完，我一脸兴奋地抱过了桌上的青花坛子，忽然瞥见大师兄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再一看三师姐也是一脸好笑地望着我，我登时醒悟到：“完了，穿帮了！”
“小师妹，这不是二师兄拿过来的……”极为不识相的公鸭嗓子又很是时候地响了起来。
“啊！大家把杯中的茶都赶快喝了吧！然后都来尝尝我的‘果汁’！”我一脸心虚、忙忙地打断了四师兄恼人的盘问，伸手掀开了瓷坛上的盖子。顿时，一股清甜的果香夹杂着淳洌的酒香飘然而出，陌生的酒香让所有人都不禁微微一怔。
“灵儿，这可是用经过初霜的紫茉葡萄酿成的？”师傅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一双清亮的眼迸射出兴奋与激赏的目光。
“师傅，您可真厉害！”我不由讶然。说实话，光凭鼻子闻闻就能判断出这酒是用什么酿成的，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且连我摘的是什么种类的葡萄、什么时候摘得都“闻”得这么准，真是令人不得不佩服！
我拿起事先准备好的一只白瓷茶壶充当酒壶，倒了满满一壶，然后提起壶先给师傅斟了满满一杯。老头先是低头看了看晶莹通透、红润清冽的酒液，然后才举起杯轻轻地咂了一口，随即闭上眼细细地品味着。半晌，方睁开眼欣然道：“嗯，入口清甜醇厚，微酸而不涩，香气醉人而不腻，竟是十分好喝！不过，这酒后劲应该是不小，所以你们可不要被灵儿这丫头给糊弄了，真当果汁使劲喝，到时候醉了可没人送你们回去，呵呵！”
闻言，我顿时笑弯了两眼。说实话，我这师傅也可算得上是一代“食神”了，对食物的用料、做功、火候，林林总总，方方面面都极有研究。最难得是尽管他喜欢吃，也很会吃，但却并不是那种难伺候的人，有好吃的会开心得眉飞色舞，吃的不亦乐乎；但是对着粗茶淡饭他也依然会吃的不亦乐乎，是个真正懂得“食的乐趣”的人。
斟满了大家的杯子，我刚想提壶给自己倒上一满杯，忽然一只白皙颀长的大手伸了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腕——大师兄一脸微笑地看着我不言不语，眼中闪耀着不赞同的目光。我马上装出一脸哀婉的表情，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谁知，这位好好先生这次却难说话的狠，居然无视于我乞求的目光，径自从我手中拿过了酒壶。
“呜呜——，”我真要哭了，看着离我越来越远的美酒，我这次真的是无法抑制的“哀婉”！
“大师兄，这个酒只是用紫茉葡萄而酿，清甜而纯洌，酒性很是温和，现在晚上又有些冷了，你就让小师妹喝上一点吧！”清冷而悦耳的声音响起，居然是三师姐！
“哇塞！天要下红雨了，三师姐居然敢为你向大师兄求情！”四师兄一脸“八婆”地凑过来跟我低语。
“去你的！最没义气的就是你了！”我狠狠地扭了一把他，无视于他的痛苦表情，我不屑地扭过了头，转而一脸感激地望向三师姐，今晚的她真的有些不同，不但开口为我求情，而且还是跟大师兄求情！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神情却极其自然，整个人居然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坦然和自信。
我赞许地冲她笑了笑，心道：“师姐，你真的想通了，也做到了！在心爱之人面前，你做回了你自己，做回了那个优雅而坦然的初雨！”
看到小师妹投来得那激越而赞许的目光，初雨也笑了，是啊！想通了，便也坦然了！原来，做回自己的感觉，竟是如此快乐而舒坦。
听到初雨开口，枫雾不由微微一怔，那个在自己面前始终羞涩而拘谨、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的三师妹，居然为了小师妹向自己开口求情来了。
望望装得像只无辜的小鹿似的小师妹，两只灿然黑亮的双眸此刻正闪耀着可怜兮兮的雾光，枫雾不禁莞尔，明明知道她这是在做戏，可偏偏又狠不下心来。提起手中的酒壶，为她倒上了一满杯，枫雾柔声叮嘱道：“既然三师妹都为你求情了，且又是二师弟亲自帮你把酒搬来，如果不让你喝上一点，只怕大家都难以尽兴了！只是，只此一杯，不可再多！”
“额~~~！一杯怎么够？”我极其无奈地低声嘟囔，但想想要不是师姐出“口”相助，只怕我连酒星子都沾不上，算了，看在“老大”天天上山为我找狐狸的份上，我就“退一步海阔天空”吧！
想到这，我又兴致勃勃地跳了起来，端起杯子，一脸豪爽地冲大家道：“今天是中秋，我们可以在这里欢聚一堂，品酒赏月，享受家人团圆的快乐，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所以大家一定要尽兴才好！这第一杯酒，大家干了！”看看一旁笑容不变却神色端凝的大师兄，我赶忙又加了一句：“我只能喝一小口陪大家了，不过，欢迎以后大家多来宛灵苑做客！”
说完，我举起杯子轻轻地撞上了师傅的酒杯，大声叫道：“干杯——！”众位师兄、师姐见此情景，都不禁莞尔，端起自己的杯子，轻轻地伸向中间，一阵清脆的碰杯声，犹如一只美丽的六瓣梅花，六只荡漾着红色酒汁的白瓷杯聚在了一起，像六颗紧紧依偎在一起的、火红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