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入眼
五福并没有注意到霍子琳对自己态度的转变,还是乐呵呵地跟着绮暄身后转悠,或者跟着李佩仪念书写字。第一次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还迫不及待将那张纸折了,跑去拿给霍子琳看。等她喜盈盈地展开时,立刻目瞪口呆,那纸上墨迹未干的三个字已经相互渗透,混成一团了。
她垂头丧气地将纸揉成一团,转身就要走。
霍子琳叫住了她,拿起笔,在桌上写了三个字,问她:“这是什么字?”
五福跑过去一看,笑得合不拢嘴,道:“霍五福!这是我的名字!我的!”
霍子琳见她如此高兴,问道:“你原来姓什么叫什么?”
五福想了想,摇摇头,道:“我爹娘叫我阿福,姓什么不知道。”
“你爹爹姓什么呢?”
“我爹叫老四,人人都这么叫他,我娘也没有叫爹爹的姓。”五福越说越黯然。家中发大水后,他们一家逃难,不停地走,三个多月间,爹娘都没了,她连自己爹娘姓什么都不知道,往后就是要寻找他们,也无从找起。
霍子琳见她面容黯然,正想出言安慰,一时之间,也不知从何说起。一个小姑娘,无家可归,沦落旁人之家,到底可怜可叹。
不想何景珍从书房外经过,见五福如此,以为儿子欺负了她,急急走进来,将霍子琳一顿呵斥,又携了五福的手要去吃点心。五福为霍子琳辩解,何景珍满脸堆笑,弯腰道:“别睬他,他就是好使性子!”
霍子琳见状,心中受不得,转身就跑了。
五福想追上去,无奈何景珍一定要她吃了自己亲手做的点心才肯放人,她跟着去了何景珍的房间,吃了几样精致的小点心,一边吃一边打量着房内。
何景珍这房内与李佩仪房间内的高雅很不同,布置甚为简朴,窗帘帐幔半新半旧,连桌上的油漆也黯然无光。最显眼的莫过于墙上挂着一大幅观世音菩萨像,像前供着果子鲜花,香烟袅袅,分明是新燃不久的。
二老爷已经归来,二夫人房中依旧简朴如故,五福不由惊叹。难道传闻中二老爷并不常在此居住专门宠爱姨太太竟是真的?
待五福塞得肚子圆滚滚的,何景珍又递过两盒点心,请五福带回去给李佩仪。
五福高兴地答应了。何景珍一直送出青藤院门口,再三叮嘱她慢行,又叫她有空常来玩,才松开手。五福走出了好远回头时,何景珍还站在门口处张望,朝她挥了挥手。
她只顾回头,不留神撞了人,抬起头时,发现是霍子琳,赶紧将何景珍请她吃点心之事说了。她越说,霍子琳越生气,道:“是,我娘要巴结你娘,连你这个小丫头都要巴结!”
五福呆呆地望着他,道:“要是你嫌我,我往后不来了。”
“嫌你?谁嫌你?我嫌我自己!”霍子琳叫了一声。一阵风吹过,他下意识地扭过头,只觉得左眼一阵刺痛,沙子进了眼,他不住地眨眼,泪水模糊了眼睛。
“沙入眼了是不是?我帮你吹!”五福踮起脚尖,轻轻一口气吹来,没有吹到他的眼睛,反而吹到他鼻孔里,酸酸痒痒的,禁不住响亮地打了个喷嚏,喷了五福一脸碎沫。
五福放下点心盒子,擦了擦脸,道:“你蹲下来点,我帮你吹。”
她人小小的,说话也不够响亮,霍子琳只觉眼睛又酸又涩又痛,不由自觉蹲下了身子。
五福伸手拉起他的眼皮,轻轻吹了一口气,道:“沙入眼,沙入眼,我帮你带孩子,你帮我医眼。”念完,又连续轻轻吹了几口气。
“好了吧?”五福问。
霍子琳站起来,眨眨眼睛,眼皮下的不适感消失了。他不禁好奇,问方才五福要给谁带孩子。五福羞涩一笑,道:“谁知道呢,乡下风俗,可能是管眼睛的神吧。”
“你们乡下的神可真多!”霍子琳讥讽道。
五福不好意思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