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她把一个个纸团收集起来,没有拆开,用冻红的手指一团团撕成粉碎。

他偷偷地笑,觉得她真是傻,谁会有兴趣翻垃圾堆,用得着保护同学的小秘密吗?

估计是摔怕了还在疼,她走过来的时候一步步小心翼翼,铁皮提手就挂在手腕上,垃圾桶随着她的步伐晃拔,冻红的两只小手放在胸前,不停地揉搓。

嫣红的小嘴呵出的白色雾气,一团团沾在袖口三四寸长的粉红色绒毛边上,似起了一层露。

篮球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入筐后咚地一声在地上弹起,他想,这么冷的天,她为什么总不戴手套呢。

天色渐黑,她背着双肩书包朝校门走,在雪地里踩出一串长长的脚印,直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从篮球架上取了羽绒服穿好回家,踩着她的脚印,一步又一步地数着,总觉得这样的脚步,是走到他心里去的。

出校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教学楼,一扇扇的窗户有稀疏的灯光,望在眼里只觉得温暖。

期末,他第一次考出有史以来的低分,老师轮番找他谈话,还找到她。

怕她受了委屈,他一个晚上没睡好,想着自己从来都绷着脸一次次拒绝,她再执着也总归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姑娘,被全校同学议论,又被老师训话,该是会放弃了吧。

结果第二天她和往常一样送来一个苹果,对他微笑。

家长会,他怕老师会对父母说起她,犹豫再三向哥哥求助,哥俩关系不算融洽,牧神之在家里也总冷冰冰不说话,这次竟出乎意料一口答应。

没到时间,教室里已满满当当,学生和家长站在一起,人比平时多了一倍,他不时低头看表,十四点十五,她还是准时来了。

她穿着白色短毛大衣,在门口呆了一秒,乌黑的眼睛滴溜溜直转,像只小兔子,手里捧着苹果,撅着个小屁股在人群里,边找边小声喊他的名字:“秦念,秦念……”

真傻!他慌忙起身,从她手里拿了苹果就转身,面颊却烫得要命,不安地瞅了一眼哥哥,牧神之的眼神却不在他这里,直直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地一直望。

他心里咯噔一声,像小时候珍藏的水晶玩具突然碎了,一地晶莹剔透的,冰凉。

是她吧!

能让哥哥一直移不开眼睛的人,是她吧!

哥哥虽然冷着脸,但那样的眼神,是从来没出现过的温暖。

那个写了十年信的却无法投递的女孩,是她吧!

路上,哥哥全神贯注的开车,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

都大半夜了,他一个人在屋子里打电脑,哥哥进来的时候脸色已经不太好,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抽烟。

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拉开抽屉,将她给他的信抱出来洒在桌子上,摔门而出。

盛夏,高三的最后一天,学生会组织和军区的战士们打友谊篮球赛,他是学生会主席,提议让高二的学弟学妹观战助威。

最后一天了,他只想再听听她的声音,最后一次。

他打得比平常都卖力,观众席一片沸腾,那时候流行《灌篮高手》,她也喜欢,信里总说他像流川枫。小姑娘们都冒着心心眼,满头粉红泡泡地大喊他的名字,惟独没有她的声音。

失望随着潮水般的欢呼加油声蔓延过来,球好几次都被人断了,他负气地比了个手势,请求裁判换人。

席地坐在场边的水泥地上,汗水濡湿了白色的球衣,身边围着一群小姑娘递水递饮料,楚梦莹也喊了他好几次名字,他只觉得吵,第一次见面就能表白的人,天天给他写思念句子的人,为什么现在连他的名字都喊不出口。

这是最后一天了,她不知道吗?

手指缓缓地攥成拳,他瞪着眼睛望过去,她安静地坐在人群里,正伸着脖子远远地瞧他,纯净的眼睛像一汪湖水,微微颤动,只是一眼,他什么气都消了。

回去的时候,两个年级的同学挤在一辆大公车上,没有座位,他和她都站着,隔着很多人。

他不动声色地凑到她身边,两个人近在咫尺,她也不敢抬头,头发长了不少,还是那样黄,碎碎地伏在脖子上,露出小小的耳垂,白白的像只小贝壳,他情不自禁地靠近一点,胸口碰到她的脑门,那耳垂就一下子变成粉红,像夕阳的光线在贝壳上镀了薄薄的色泽。

一个急刹车,他整个人朝前扑过去,一手拉住吊环,第一时间是怕她跌倒,手臂一伸揽住她的腰,感觉她整个身子微微一颤,这是十几年的夏季里,最热的一天吧,他额头的汗都不断地往外冒,一滴滴落在她的头发上。

原来是红灯。

车子重新发动,驶出去时因为惯性,两个人都是一震,他的手理所应当地揽得更紧了些。

夏正浓,车窗外蝉声聒噪,手掌隔着她T恤纯棉的布料,似乎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肌肤上渗出细汗,渗透到他掌心的每一条纹路,他轻轻收了一下五指,只觉得她的腰真是细,盈盈一握的,想着,身体好像就有了不该有的冲动。

到家后他狠狠冲了个凉水澡,手心好似还带着她滑腻的温度,让他睡不着觉,只是想着她,就睡不着。

第二天,他去办离校手续,拿着厚厚的纸袋在楼梯口徘徊很久,还是走到二楼,站在她教室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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