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还活着
富丽堂皇的宫殿，轻纱摇曳间，有太医牵了线细细听诊…
“为何还没有醒…”身着绛紫色长袍的男子眉头紧皱，只声音，仍是低柔得万分好听…
“回禀圣上，这位姑娘身体已无大碍，只似乎…似乎…”太医有些吞吐…
“似乎怎样？”江离夜挑眉，神色几分急切…那太医咬了咬牙，终是一字一句道
“这位姑娘似乎不愿醒来…”江离夜一愣，细长的眸子几分复杂…终是扬了扬手，示意那人退下…
空旷的宫殿内，安静得只有风吹过的声音…江离夜站在床边，绛紫色的衣袍肆意纷飞，像是有些情绪，凌乱却也无法握紧…
握紧的手指微微松开，有血液，涌上已然苍白的指尖…江离夜低下头，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想要上前，却终是停住，转身离去…
他还是坐上这冰冷的位置…这一刻，江离夜忽然就有些明白，为何无尘会解那签作——得非所愿，离非所想…
当年，是他质疑了她…所以如今，便要用这咫尺天涯的距离来惩罚他…即便想她想得发疯，只如今，却连触碰，都那般遥远…
心不在焉的江离夜，于回廊中，怀中撞入一团红色的身影…
萧锦瑟抬头的那一刻，淡紫色的眸，惊煞所有的感官…
“让开…”萧锦瑟开口，秀眉微皱，小小的，却已颇有气势…江离夜微愣，总觉得这孩子的轮廓颇为熟悉，只一时之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面对江离夜的默不作声，萧锦瑟明显已没有了耐性…狠狠瞪了江离夜一眼，便绕过他向翎翘的住处奔去…
鬼使神差的，江离夜竟不由自主的转身，跟着萧锦瑟的身影前行，却是不近不远的距离…
萧锦瑟迈过微高的门槛，竟也不管其他，直接朝那床榻上的人儿奔去…而此时，江离夜正好到了门口…
“娘亲…”萧锦瑟脆生生的呼唤，已然微微带了哭腔…
江离夜的拳，蓦然收紧…
却原来，她连孩子，都已经有了…红豆，原来，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只这一刻，那些自欺欺人的可以放手，却都变得这般的滑稽可笑…
萧锦瑟的腮边，终是滑落一滴一滴的泪水，那么单纯的伤心……只不住哽咽道
“娘亲，你不要瑟儿了么…”
“娘亲，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三个人再也不分开了么…”
晶莹的泪滴，自萧锦瑟柔嫩的脸颊，一滴一滴，落至翎翘干枯的唇边，像是琼浆仙露，温热却也微微苦涩…
细长的睫毛轻颤，白皙的手指微不可见的动了动，却见萧锦瑟迅速拿衣袖擦了擦脸，万分惊喜道
“娘亲，娘亲…”一字一句，像是要唤醒谁的灵魂…
像是十分艰难的，翎翘紧阖的眸子一点一点的打开…只黑色的瞳孔，除了空旷，竟再也找不到任何的情绪…
“娘亲…”萧锦瑟有些局促，略带试探的开口…却见翎翘并不说话，只微微撑起身子，将萧锦瑟一把拥入怀中…像是，要拥住整个人间…
破锣般沙哑的嗓音，像是失去情绪的破布娃娃，也不管怀中的人是不是听得懂，只一次一次的呢喃…
“瑟儿，他死了…他竟死了…”没有眼泪，只是一次一次的，像要撕烂所有的伤口，不到鲜血淋漓，决不罢休…
萧锦瑟的眸子微微一黯，这一刻，沉静的不似孩童，那般轻柔的，拿还很短小的手臂，回抱住翎翘，柔声道
“娘亲，你还有瑟儿…”翎翘身子一僵，只将怀中的萧锦瑟拥得愈发紧了…
没有了往日的张扬，翎翘安静得仿佛木偶，总也发丝凌乱着，总也拒绝阳光，总也没有焦距的看着前方发呆…记忆里，总也挥不去那些梨瓣纷飞的画面…梨色的长衫，仿佛梦魇一般，不断切换着那人精致的脸颊…
微笑着，忧伤着，执拗着，妖冶着，连同那些深爱着…
直到，那一日，翎翘起身，踱至窗边的时候，听到那般清晰地舆论…
“你听说了么？皇上要立那来历不明的女子做皇后…”如同蚊呐，却清晰无比…
“岂止如此，听说皇上近日歇在御书房，连若妃娘娘那里都不曾踏足…”
“再有，那个嚣张跋扈的小丫头，还真当自己是主子呢，竟然在皇宫里指手画脚…”
“听说，那女子，之前与许多男人纠缠不清呢，也不知道是谁的种，皇上却拿那人的女儿作公主宠着，还吩咐下来，谁都不许怠慢…”
“是啊是啊…这要是传出宫去，还不得教人笑掉大牙…”
正值两个小丫头聊得欢畅淋漓之时，身后的门，忽的被不大不小的力道打开…
翎翘看着那忽然白掉的两张小脸儿，只觉分外好笑…若是从前，翎翘定会勃然大怒，狠狠教训一番，只如今，却已失了那份心绪…
微微一笑，看在那两个丫头眼中却是冷冽无比，终是颤颤巍巍的跪下，不住磕头道
“姑娘饶命，奴婢再不敢四处嚼舌根了，姑娘饶命…”
翎翘自嘲一笑，古往今来，谁不是如此，冷嘲热讽，总要看菜下碟…终是摆了摆手，轻声道
“你们走吧…”那两个丫头一愣，似乎惊讶于翎翘的反映…这般轻易地便不再追究…终是对着地面一顿狂磕，而后千恩万谢的落荒而逃…
翎翘缓慢的转身，正巧看到不远处的回廊，萧锦瑟一身红衣娇艳如火，此刻看着翎翘的淡紫色眸子，清澈并且沉静…
翎翘笑，如同在相思阁一般，微微张了双臂，静候那一身红衣的女孩儿投怀送抱…
冰凉的手指，轻柔的抚过萧锦瑟柔软的发丝，呢喃道
“瑟儿可怪娘亲…”
“怪…”萧锦瑟将头埋在翎翘怀中，闷闷的开口…这一刻，翎翘忽的发现，自家女儿，竟已长高了不少…
不等翎翘开口，却见萧锦瑟忽的抬头，漂亮的小脸儿，满是泪痕…说话的时候，有浓浓的鼻音
“娘亲最坏了，都不理瑟儿…”翎翘哑然失笑，终是柔声诱哄…
“娘亲知道错了，再也不会了…”漆黑的凤眸，看向遥远的天际，也曾有一个人，这般轻柔的诱哄过她…也曾有一个人，看着她的时候，满满的尽是宠溺…
怀中的萧锦瑟忽的胡乱扭动，似是不满翎翘的魂不守舍…只撒娇道
“娘亲，你好久没带瑟儿放风筝了…”翎翘闻言，只嘴角抽搐…抬头，看看天，深知这丫头是不想给自己时间胡思乱想，不然，怎会选这种乌云密布的天气放风筝，一点风都没有不说，还闷得要命…
只仍是浅笑着，迎合自家女儿，糊了个简易风筝，便任由这丫头拉着前行…
夜国皇宫，翎翘苦涩一笑，这里带给自己的记忆，似乎总也漫着许许多多的不快…
翎翘抬头，看着那气势汹汹迎面而来的人，没有闪躲…曾经的预言，似乎，又要成真呢了…
老太后一袭宫装，端庄却也肃穆，曾经年轻的脸上，染了些许皱纹，发丝，像是一夜之间白了许多，这个人，苍老并且满身暴戾…
曾经温和的眉目，此刻看着翎翘，除了越皱越紧的眉，和眸中毫不遮掩的怨恨，竟已再无其他…
她站在翎翘面前，满脸嫌恶，终是冷声道
“见了哀家，还不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