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了这么大的事,老爸不敢耽误,把家里冷饭热了热,胡乱对付两口,就背着一坛子烧酒去了尖刀峰。
尖刀峰坐落在金鸡岭后山,听说山脚下住着一个能人,绰号陈麻子,年轻时替人算命迁坟,做的是死人生意,还开过一家棺材铺,能掐会算,谁家有个红白喜事找他准没错,在我们那一带很出名。
直到四十岁那年,他突然害了一场大病,虽侥幸养好了身体,脸上却长了很多疙瘩一样的麻疹,索性关了铺子,躲进山里独居。
我爸找上门的时候,陈麻子正靠在躺椅上闭门养神,一见我爸这幅火上房的样子,便猜到我家遇上了事,可说什么都不肯答应跟我爸离开,推说自己收了山,早就不接活了。
我爸是个急脾气,好说歹说,陈麻子就是不肯松口,干脆一屁股坐在他家门槛上,嚷嚷着你不去我就不走。
陈麻子哭笑不得,扶起他说,“不是我见死不救,只是年轻时帮人算命沾了太多因果,老天爷才降下一场大病警告我......哎,罢了,是祸躲不过,我就陪你去一趟吧。”
要说陈麻子为啥突然改主意,主要是欠过我家一个大人情。
他打小在山上学艺,等到18岁学成下山,正赶上那个骄阳不稳的年代,被民兵队抓起来当做破四旧的典型,关了好几次牛棚。
当时天寒地冻,陈麻子差点被冻死在牛棚里,我奶奶心善,偷偷给了他几个玉米棒子,陈麻子才能挺过来。
事后他认我奶奶当了干娘,直到奶奶去世,我爸又当上村负责人,一直反对他那套迷信的手艺,才渐渐断了来往。
论起来我该叫他一声大伯。
到了我家,陈麻子正要进屋看情况,路过后院那口水井时忽然停下来,看着被栽在井口边的大柳树,语气一下激动起来,
“谁叫你在骑龙井上栽柳树的?柳树招阴,会阻碍祖宅的地气流通,难怪你家日子不安生!”
我爸不懂这些门道,刚想说话,却听到屋里传来老妈的一声尖叫,赶紧冲进屋问老妈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老妈抱着襁褓中的我,神色慌张地跑出来,脸色白得吓人,说自己梦到了早已过世的爷爷。
上午我爸去了去了尖刀峰,她一个人焦急地守在家,坐等右等没等到我爸回来,加上昨晚折腾一宿困得不行,就稀里糊涂靠在墙上眯了会儿。
梦里她看到我爷爷,蓬头垢面穿着一身破烂出现,抱起摇床中的我就要走。
老妈跑上去阻止,想叫却叫不出来,拉扯中爷爷说有人要害我,必须把我送走,才能保住王家的香火。
老妈被吓醒了,刚好听到屋外的动静,才赶紧抱着我跑出来。
“老爷子都下葬多久了,回来干啥,难道想看大孙子?”
我爸一脸无措,陈麻子则搓了搓双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八个角的桐油灯,添上香油,用火柴点燃,用一根鸡血线绑住桐油灯,另一头攥在手上,悬空在我脑门上晃了几圈。
也不知怎的,我脖子上的胎记和青印慢慢缩回去,重新盘成一条小蛇,蜷缩到了后脑勺下面,惨白乌青的小脸也恢复了红润。
他让老妈抱着孩子在院里多待一会儿,自己举着桐油灯进了里屋,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通,移开婴儿摇床,发现下面有个破洞,把桐油灯放在破洞上面,一股冷气沿着破洞钻出来,灯芯上的火苗立刻被压成一个绿豆般的小点,火苗也变成了诡异的惨绿。
我爸结结巴巴道,“婴儿床下怎么有个洞?”
“去找锄头,先把地砖撬开。”
陈麻子把桐油灯悬在房梁上,接过我爸递来的锄头,砸开钻头,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眼,伸手在破洞里掏了半天,没一会儿就取出了一堆嶙峋的白骨。
这骨头很细,疏密有致,一看就是动物的骨骸。
陈麻子把这些骨头拼凑在一起,赫然摆弄出一条将近两米长的大蛇尸骸。
我爸目睹了全程,吓得直咽唾沫,“这......这东西哪儿来的?”
“你自己不知道?”陈麻子把眉头拧成个川字,找来一块红布先把蛇骨收集起来,再用鸡血线把红布包扎得死死的,唉声叹气陪我爸走出了里屋。
我爸的人早就吓傻了,跟在陈麻子后面大气不敢喘。到了后院,陈麻子指着井口那棵柳树再次开口了,
“说吧,这棵柳树是怎么回事?”
我爸咽了口唾沫,说是刚结婚那会儿栽的,西南天气闷热,尤其是下午两三点后,后院正对着太阳西晒,家里闷热,他就听了别人的建议,在井口栽了这棵柳树,没想到长势特别好,才几年就长到大腿粗了。
“糊涂,这口井刚好处在你家老宅的正阴穴上,井口向阳,是为了方便地气流通,你在井口栽上柳树,恰好挡住了正阴穴的穴眼,难怪这几年日子越过越差!”
陈麻子一脸愠怒,当年我家翻修祖宅的时候,是他亲自勘测的地形,为了报答奶奶的活命之恩,特意在后院布了个“三才局”。
“柳树是阴木,会阻断老宅的风水流通,阴气得不到宣泄,会一直集中在你家,所以人丁不旺,干什么赔什么。”
我爸彻底服气了,王家祖上是个不大不小的富户,可传到我爸这辈,日子却过得一天不如一天,他和老妈婚后折腾了好几年,愣是一个孩子都没怀上,好不容易生下了我,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讨债鬼”,感情问题都出在这棵柳树上。
我爸当场就要拿斧头劈了这棵柳树,却被陈麻子拦下来,“后院种了柳树容易败财,还不至于让你儿子夭折,你家最大的问题不在这棵柳树上。”
我爸不解道,“那是因为啥?”
陈麻子摇了摇头,让他把我出生后发生的事情一件件说清楚,我爸点了支烟,絮絮叨叨地讲述我出生后的情况。
陈麻子眉头越皱越深,看了看褪下的蛇皮,又看了看在我的婴儿摇床下面挖出蛇的骨,无奈叹气道,
“这事儿很麻烦,你家应该是被常太奶奶盯上了。”
我爸愣了一愣,反问他谁是常太奶奶?陈麻子解释这是北方的叫法,乱世必出妖孽,山上野物成了气候便能化形,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胡黄白柳灰”,也是北方俗称的五大仙家。
其中柳仙也被称为常仙,更通俗的叫法是常太奶,指的便是山里修成了气候的老蛇!
“蛇性歹毒,报复性很强,昨晚你们两口子看见门口哭丧的老太太就是常仙。”
他顿了顿,伸手朝我脖子上一指,说这娃后脑勺的“胎印”,就是常太奶留下的索命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