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地良心,我没有一点害罗衍的心。
只是看他太过可怜,大冬天还穿一双露脚趾的鞋,这才悄悄在柴垛里藏了针线,每天趁爹娘睡着后做几针。
足足用了一年时间,才做好一双鞋,悄悄塞进他家门缝。
我本以为他不会知道是我。
没想到,他不但知道,还觉得不吉利。
我忙着解释:“咱们这儿是可以送鞋的,没有那些不好的说法,你要是真膈应,拿去扔了就是。”
他紧绷的脸松了些许:“是吗?那咱们这儿送鞋是什么说法?”
我略一琢磨,便红透了脸。
村里人穷,送不了什么金银珠宝的礼物。
一般男女订下亲事,双方交换信物,女方会送男方一双鞋,男方则回一块布料。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就是看你的鞋坏了,冬天冷……”我忙着解释,却在看到罗衍的笑后怔住。
我们做了十年邻居,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过去就算老婆婆活着,他也总是板着一张脸,见谁都像欠他家十斗米,且赖账不还的样子。
没想到,他笑起来是这样的。
真好看。
他说:“鞋子我收了,欠你的布以后再还,从今天起,你便是我妻,我是你夫。”
“你不怕?”我急道。
他连眼睛都弯了:“正好,我也克亲,那就看看我们俩谁先把谁克死。”
我从来没想过,嫁人之后比拼的是这个。
谁先把谁克死?
要朝哪个方向努力,才有把握赢这一局?
没有人给我答案和经验,因为一起长大的小姐妹,她们嫁人后努力的方向都是生娃和家庭和睦。
她们都不想丈夫早死,更没有人想让自己早死,丈夫好活。
苦恼了两天,到三日回门时,我娘一大早便在隔壁大骂:“赔钱的玩意儿,嫁过去几天,啥也不往家里拿,要是回门带礼少,你就别回来了。”
罗衍转过眼珠看我:“我腿不好,出门不便,你要买些什么,自己去吧。”
他把一包铜板放在桌上,一高一低往外走。
我却在心里琢磨:他们让我别回去,还有这等好事?
但我还是带着铜板去了离我们村二十里路的清水镇。
这是我第二次来清水镇。
第一次是十岁那年弟弟生病,医馆里的大夫说,弟弟先天营养不好,要多补补。
我爹娘当天便把我绑去医馆,央求大夫把我的血抽出来喂弟弟喝。
因为他们听说,人血是最补的。
……
这次我还是逛医馆。
最熟悉的便是当年给弟弟治病那家,那里的老大夫特别慈祥,说话不紧不慢,但很有道理。
我手里攥着装铜板的荷包,仔细地说:“他的腿伤有三四年,看着像是被打伤或砸伤的,不知道有没有疤,也不知道两条腿粗细,但他走起路来一边像不敢着地,一跳一跳的。”
老大夫捋着胡须想了一会儿:“姑娘,你得把人带来,看了腿才能知道是不是能治。”
“不过,”他沉声,“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伤的越久,病越难治。”
医馆很忙,老大夫给我说完,后面马上有人又排上来。
我在医馆外面站了一会儿,不知要怎么劝罗衍来治腿。
不过就算劝不了罗衍,镇上也不能白来。
我去布店扯了两块布头,又买了一小筐针头线脑的,再称一包糖,经过卖小鸡的地方,看那些嫩黄的小崽崽活蹦乱跳,没忍住,一下子卖十只。
回去的路上,我走的满头大汗。
经过我家门口时,我娘看我拎着大包小袋,总算没再骂。
她说:“直接搁这边吧,还再拿回去折腾一遍干啥。”
我努力扯起嘴角假笑,然后一溜烟跑进隔壁。
我娘又开始骂骂咧咧。
罗衍大概是听到骂声,已经出了屋门。
他看了看我手里的东西,倒没说什么,还示意下屋内的礼物担子。
“在村里借的,你一会儿装好,可以再找两人担过去。”
我说:“不用。”
他皱眉:“我知道东西少,你自己能拿过去,但那样不好看。”
“不好看就不拿了,我们自己用。”
“……”
他怔了下,像是怀疑自己的耳朵般重问:“你说什么?”
我把布和针线放进屋内,糖拿到灶间,然后从柴房抽了一些小树枝,准备在院里给小鸡崽圈个地方。
圈到一半,我娘就又开始在隔壁骂了。
我偏头看屋内的罗衍。
他正好也在看我,手肘搁在矮桌上,拳头支着下巴。
我好尴尬。
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向门口走去。
他在身后说:“把东西拿过去吧,你就算不想做他家女儿,也得把回门这个礼节做了。”
我继续走。
一直走到大门处,然后两手一拢,把大门从里面嗑上,且下了门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