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洒泪别匡山 不见她送行
这一次去匡山,李白的心情很复杂。经过李北成的一再劝说,也经过了自己的深思熟虑,李白已是决定走出巴蜀去长安实现自己济苍生、安社稷的宏伟志向,但他还想征得师父的同意。他明白,父母去世了,没亲人给自己把握人生的志向。而师父十多年的关怀和爱护,胜似父母一样的深情,征求师父的意见是非常重要的。
回到匡山时,师兄师弟们看见李白随身带了不少的物品,以为他是回来长住不去游历了,也都一窝蜂地上前帮他提背包。有的就在七嘴八舌地说:“你回来太好了,这匡山现在好冷清啊!”“是呵,师兄弟走了好几个,师父怄得生病了!”
看见大家的热情心,李白不好说出令他们失望的话语。原本背包中有不少新买的物品是打算送给大家作离别纪念的,此时他就改变口气说:“我这次去游览,给大家买了一些礼物,人人都有一份。”
众人把礼物拿在手上,爱不释手地欢喜不尽。
见到东岩子师父时,见他闷闷不乐的精神不振,面容看上去,像是苍老了不少。李白本想心直口快地说出自己心里想说的话,他怕师父受不了,也就把话语咽了回去。总想一刻不离地呆在师父身边,说的话语总让师父听起来很顺心。
但是,李白心里埋藏的秘密,还是让细心的师父看出来了。他脸色沉闷,盯一眼李白问:“你别讨我欢心,你是不是有话要给师父说,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你要离开匡山了?”
看来是瞒不了师父的,李白只得报着深深的歉意,跪拜在师父面前:“师父,你对我十多年的恩和情,已是我再生的父母,弟子怎能忘,怎能离你而去。只是弟子早已立下济苍生、安社稷的报国之心,不得不暂时的离开师父,只是我担心……”
师父听李白说完,一直盘腿打坐沉默不语,然后抬起头来凝视李白好一会儿,最后立起身在大殿里度着步子。
见师父没回答,李白担心师父会阻挡他。他是知道的,师父这个人最不喜欢入朝当官的。早年中宗皇帝下昭,要他去长安当官,他都推辞不去。后来又下昭,他只将《长短经》十卷奉上并未上任。当今唐明皇读了他的《长短经》赞赏不已,又下昭叫他奉旨进京,仍被他婉言谢绝。更何况,自己这一次走出去,仕途难料,机会也是十分渺茫,师父能让自己出去瞎碰乱闯吗?但李白不甘心,他跪在地上,几乎是带着哀求的声气说:“师父,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
“你误会师父了。”东岩子极力控制自己快要流出的热泪,“徒儿呀,我晓得,你已是得道成仙了……。”
“不,我刚刚入道,咋就成仙了?再说,如果成仙了,我咋个飞不起来呢?”
“你想飞呀?”东岩子沉默片刻:“志气不星,你诗惊鬼神,剑扫恶魔,已是天下闻名的诗仙剑侠了,咋说没成仙呢?有道是知足者常乐,你呀,总是不满足!但我看,你也是对的。胸怀大志的人看得长远,瞅准机遇,咋不去进取呢,也许飞得起来的。不过呢,过分去争夺,也会走火入魔的。为师并不想阻挡你去一展抱负,也晓得你迟早有一天羽毛丰满了要飞出匡山去,没想到你马上就要走。”说到此,他忍不住的流出泪来,却又不让李白看见,背地里一把轻轻抹去。扭转头正住相子把李白一盯:“你要走,为师不放心,你把我的《长短经》十卷学懂弄通没有?”
“我学懂了”。李白很自信地说:“师父,你要不信,我就背给你听或是你考我。”
东岩子盯他一眼说:“我晓得,你是读得熟,也背得全,但你会灵活运用不?你可知,这是治国兴帮的谋略,是济苍生、安社稷的兵法、政法。可你……”说到此,他就很随意地选取了《长短经》中的一些内容,出题考李白。李白也都一一地给予了回答。
东岩子点头赞许。
以为这下子过关了,李白就笑着说:“师父,没考的吧?师父你放心,我会照着《长短经》的方法做的。”
“慢,我又考你。”东岩子又给李白出了一道题,“这道题你要回答正确啊!”
李白思考了好一阵,给予了回答。
东岩子就摇头:“你这样去当官处事,就成问题了。必定受到排斥。不仅惩治不了贪官,还会使自己陷入困境,不用别人赶你走,你自己就要辞官不干……”
“可我……”李白深感回答这道题为难:“我也知师父《长短经》的本意,但我咋能……”
“所以呀,你还得学!”师父在李白的肩头拍了拍:“这样吧,你把《长短经》再读再背,学懂弄通,十天半月后,我又考你。合格了又才说其它的事。”
李白回到住室,他就关起门来读《长短经》,心里虽是认为师父故意在刁难,但又不得不照着师父的话做。这一读就是几个时辰没出门。
这时,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李白一望窗外,天已经黑了,这才感觉肚子饿。他就打开门,却不料蓝鸽子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封信。见蓝鸽子不出声气,李白感觉奇怪,“这是谁给我的信?”蓝鸽子仍是一声不响地把信往李白手里一塞。
李白打开一看,一眼认出是师父写的信。他就笑:“师父也是的,有什么话,直接向我说吗,何必写信呢!……”可他没看几句,发现不对头,急忙喊住蓝鸽子问:“师父咋要走?”
蓝鸽子爱理不理地说:“你先别问,把信看完了再说。”
信写得很短,却让李白痛心不已,他就一字一句读出来,忍不住的泪水就在直往外涌:“李白爱徒,你不要责怪师父,我并非无情无义之人,我是含泪忍痛暗暗告别你!我知你是去意已定,匡山已是难以留住你,我能依依不舍吗?你年轻,文武全才,正是身强力壮之时,为师支持你济苍生、安社稷的雄心壮志。今天为师出题考你是为名,实际是想让你多留几天。现在为师想通了,不该担误你的宝贵时光,你应该早一天走出去,早一天为大唐效力。为师担心和忧虑的,不知这一别,何年何月又相见?此时,为师出走,并不是不辞而别,就怕你看到为师流出眼泪来。我这信的末尾,有一个心愿,愿你一路平安,万事顺心。盼你有一天再回匡山来。”
李白读信,先是读着哽咽,而后就是声泪俱下了。
读完信,李白默默地流了好一阵的泪,然后摸着黑去找蓝鸽子。
蓝鸽子见了他,秋起一张脸,把油灯拨大了点说:“你找我干啥?师父还不是叫你气走的。你跟白鹤师姐一样,都让师父伤透了心!”
“白鹤咋了?”李白一愣怔,这才感觉到有问题,难怪这半天不见白鹤,“她在哪儿呀?”
“走了,也是走得远远的了!”蓝鸽子往床铺上一躺,把身子一扭说:“如今你也走,师父身边没一个知心的,能不伤心怄气吗?”
“蓝鸽子,你快说,白鹤去哪里了?”李白急切地想知道白鹤的去向,如果问实在了,他是打算亲自前去与她道别。
“具体去哪儿了?我也说不准!”蓝鸽子不想说更多的话,索性把棉被往身上一盖,做起要睡觉的样子。
李白急了,就把棉被一揭说:“你告诉我,她为啥走的?”
蓝鸽子气愤愤地坐起,把李白一推:“白鹤师姐为啥走?还不是怪你,怪你!怪你!”
“怪我?”李白哭笑不得地说:“这咋能怪我,我好长时间不见她的面,我咋个惹她伤心的?”
“你还好意思说,没见她的面?”蓝鸽子把李白狠狠地瞪了一眼,气愤地说:“就因你时时避着她,总是怕她挡了你的路,她才伤心欲绝的。你晓得不,她追你不上,就把气发到我身上,我替你当她的出气筒了!……”。蓝鸽子没完没了地指责李白,发现李白流出了眼泪,这才转变口气说:“其实,白鹤师姐也跟我说了实话的,说是师父安排她跟你一路的,怕你喝醉了酒出事,另外,她也离不开你哟……”。
此时,李白的眼泪水再也忍不住像雨点似的直往下落,心里是极其的后悔,他嘴里就自言自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遗憾呀,遗憾呀,不晓得今生还能相见么?”
看到李白如此的伤感,蓝鸽子又好言劝说道:“李白师兄,你也不要太难过,我听师父悄悄向人说,白鹤可能去了武当山。你这一次出去,就去那儿找她吧,或许有缘还能相见!……”。
要离开匡山了,李白的心里是异常的沉重。
匡山寺的道士和师兄弟以为李白要一早走,也都一早起床准备送他上路。可李白迟迟地不起床,就想好好地睡个懒觉,好好地感受匡山的热被窝。
众人好不容易等到李白起床,以为他是马上走,却不料李白信步出门,很是留恋地沿着匡山小路去散步。他依依不舍的目光凝望着山山岭岭出神,甚至连藤蔓、绿草、树梢也要爱抚地摸一摸、拍一拍。
此刻,他心里明白,这脚下的匡山小路,虽是曲曲折折,却是我来来回回走了十多年的熟悉之路,脚印儿重重迭迭的数也数不清。他就叹息,今天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又来走?此时,他就想多走几步,把脚印儿永远地留在这条匡山小路上。他多想把这儿的山山岭岭多多地望上几眼,让它在心里留下深深的回忆;他多想把这儿的风景,多多地观上几眼,让它在心目中定格,成为眼光里永远也看不尽的风光。
太阳升起好高了,眼看已是中午时刻。李白看到寺里和附近的乡民都赶来为他送行。他背起行装出门至众人面前,依次地注目相望,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又一躬。有不少的人走到他面前一次又一次地拥抱他。
向众人招了招手,李白就把事先写好的一首诗交给蓝鸽子说:“请将此诗转呈师父,向他说一声,李白对不起他,我向他就此拜别!”
李白看见蓝鸽子难过得直抹眼泪,他就接着说:“我的这首诗,是拜别匡山,拜别师父,也是拜别各位乡亲父老的。在此,我吟唱一遍:
别匡山
晓峰如画碧参差,藤影摇风拂槛垂。
野径来多将犬伴,人间归晚带樵随。
看云客倚啼猿树,洗钵僧临失鹤池。
莫谓无心恋清境,已将书剑许明时。
李白吟唱得深情留连,吟唱完毕已是泪眼朦胧。他转身来到六棵银杏树边望了望,慢慢地伸开双臂一棵树一棵树地拥抱。然后向众人招了招手,满眼泪花的一步一回头地向着山下走去。
众人忍不住招手呼喊:“李白,我们等你,你要回来呀!”
李白已是走得很远了,渐渐的就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
人们呼喊李白的声音却一直没停,这声音一直在匡山的山岭之间久久地回荡。
当天,李白回到青莲与亲友和认识他的乡亲告别,准备第二天出行去京城赶考。
晚上,李月园和吴指南急忙赶了来,她把吴指南往李白面前一拉:“哥,我们商量好了,这一次他也去赶考,你们路上也好互相照应。”
“对哟,我的妹妹有远见!”李白高兴得把吴指南一抱。
李白和吴指南是从青莲漫坡渡乘船离开家乡的,李月园、高总兵、高亚雷等不少的百姓和亲友都到渡口边为他们送行。一时之间,漫坡渡的上下河边聚集了几千人。扬帆起航的船儿渐渐离开,李白站立在船头向众人挥手告别的时候,人们喊的喊,叫的叫,几千只手密密麻麻地挥动着,这热烈的送行场面很是使李白感动。
正在这时,一乘轿子匆忙地赶到渡口,从轿内走出了张月娥。她看李白乘船已走,就急速地撵到河边,向着李白又喊又挥手。
此时,李白站在船头,望着河岸边密密麻麻的送行人群,早已是感动得满眼泪花,怎能看得见张月娥也来送行呢!
李月园不经意地看见了张月娥,她就惊喜地跑到面前埋怨说:“月娥,可惜你来晚了,你招手送行,我哥是看不见的,你昨不早点来哟!”
“我来晚了!”张月娥眼中滚动着泪水:“你不晓得,我来得好不容易啊!”此时,张月娥还在痴情地望着越来越远的帆船影,嘴里仍在说:“我来晚了,但李白一定是看见我了!”河中的船儿远去了,她痴情地望着,俊秀的脸上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