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点灯夜读书 昌隆遇恶徒
横亘南北的干元山山脉西临盘江，东畔平通河，绵延无数的山脉分支伸向四方。在绵延平通河畔的群山之中有一座山峰拔地而起，这就是小匡山，以其秀美的山姿山貌格外的迤逦壮观。上山的路经曲曲折折，路就穿行在密密层层的苍松、翠柏树的林荫下。大白天走此通过也是黑茫茫的阴暗，就像是夜间行走。沿途可见松鼠跳跃、野兔奔跑，除了小鸟儿在枝头动听的吟唱、鸣叫外，四野一片幽静。
远远望去，小匡山从山脚至山顶全是松树、柏树梯次铺满长上山顶，黑忽忽地直插云天。给人一种想象，似乎有种神秘难以说清，这山峰不是山石行成，而是松树、柏树自然天生出的一座神奇树山。去山顶一望，松树、柏树格外的高大挺拔，树荫遮天蔽日，每棵树都是几百尺高，粗实得四、五个人手牵手也围不拢。绿莹莹的树荫下是一个平台，平台上建有一进五个庭院的大殿楼阁，前堂则是道观出善资建的一个少年学堂。登上山时，还没进山门，老远就能听到学员们朗朗的读书声。
这些读书的少年之中，有一人就是李白。他来这儿读书已近三年，平常除了回家拿点换洗的衣衫外，他是很少回家的。他在这里读书很勤奋，白天除了在课堂上听先生讲学，课余时间还帮道观担水劈柴，有时也去附近的山道溜达转悠。晚上，按道观的安排是不上课的，只让学员们上一上香，转一转天尊，这些课目做完，学员们早就疲倦了，躺在床上就睡。可李白不怕累仍然坚持读书，白眉道长很是支持他，把所有的书都让他读，而且还破例给他点一盏青灯。李白就在青灯下不知疲倦地读书写字。灯光虽小，却是一晚上的亮。没到三年，李白就把小匡山的所有书本读完。白眉道长为了使他学识渊博，就去四面八方找古今的书，甚至是胡人回纥人的书。山下的百姓听到李白如此专心读书，就把他的故事讲给自己的子弟听，叫他们也像李白一样专心读书。有的小娃儿不信，有的父母就指着山顶上的灯光说：“点的青灯下，李白正在读书呢。”不久，人们就把这座山叫做点灯山。
这天，李白借着道观逢会放假的机会，他就回家去拿换洗的衣服。
回家刚一落坐，父亲就告诉他：“吴指南前来拜访你，给你说了一件事情很重要，但你不在家，我们不好做决定，正想去小匡山找你商议呢。”
李白初略一问，才知是昌隆县的胡县令仰慕他的才学，要招聘他去县衙当小吏。李白左思右想，要是答应去，一个县衙的小吏虽也是个小官，但离自己的宏图大志差之太远，实在是不如意；要是拒绝不去，又觉得失去一次展露才华的时机。于是，他也拿不定主意，就想听听爸爸妈妈的意见。
他母亲说：“去，去县里当个小官也行，总比青莲街上的官大吧，也适合你舞文弄墨的志向。”
他父亲说：“我的意见不去，我的儿子我了解，志向高远，而且已是学识渊博了，不能屈就这窄小的天地里……。”
处于这种情形，李白为难，不知如何决定才好。
深思熟虑一夜，李白终于有了决定。第二天一早，他对父亲说：“爸爸，我想好了，决定去拜访高亚雷和吴指南，听听他们的想法和意见。”
李客点点头：“好，你的想法对头，我看这两个年轻人很正直，值得交往。”
李白犹豫一下，说：“爸爸跟我一同去。”
“不，你自个儿去。”李客拍拍儿子的背膀，望一眼说：“看看，与我高矮差不多，是个棒小子了。”说着把儿子一推：“出去走一走，见识见识世面。”然后沉思一下说：“如果去县衙当了小吏就是一个官了，遇事处事决定事都得你自己拿主见。但有一条，一切应以公平、公正、不偏不倚，更不能起私心……。”
李白背起行装正要出门，李月园却收拾打扮地跑出来喊他。
“哦，穿这么漂亮！”李白把妹妹打量一眼，笑着说：“看你这身打扮，该不是哭鼻子撵我路吧？”
“谁撵你路了？”李月园把脖子一挺：“如今正象爸爸说你一样，本姑娘已经长大了，与哥比高矮么，也差不多，该不该有我自己的主见呢！”
“懒得理你！”李白向父母道声别，又向妹妹做了一个鬼脸，这才扭头朝前走。李月园就在后面叫嚷：“哥去那儿不引妹子，你像哥吗？”
李白回头向李月园招招手：“妹妹，你在家听爸爸妈妈话哟，记住，读书写字认真啊。”
昌隆县城在青莲的东北方，地处涪江的东岸，李白的家离县城十五里路。辞别父母和妹妹，李白翻过了米家梁，走出了武家坡，然后在班竹园渡船过了涪江，没两个时辰就到了昌隆县城，这也是他第二次来县城了。
进了昌隆县城的南门，李白入城四下一观，见城里气氛热闹，市面繁荣，大街上人来人往忙碌，买卖生意很兴隆。李白觉得走路渴了就去南街的花香茶馆坐下，喊一声：“么师来碗茶。”却不料一位穿着打扮时髦的姑娘背向他坐下，也在喊：“么哥来碗茶！”
听此声音，李白不由得瞟她一眼，看她背影觉得很面熟。他眼睛一望认出来，伸手把姑娘一拉：“妹妹，以为你变声调我认不出？你，你太不象话了！”
李月园盯他“嘿嘿”一笑，“哥，今天不管咋说，我已经来到这儿了，总不能赶我走吧？”看到茶来，李月园抢先付了茶钱：“哥，这茶钱我开，算是小妹心意吧！”
“妹子，我就依你，但下次可不行。”李白端起茶喝了两口说：“今天我有事情办，你在街上耍，中午吃饭我叫你。”
“就不，就不！”李月园手把桌子一拍：“今天你去哪，我去哪！”
按照吴指南留给他的约会地点，李白与妹妹就往西城高家花园去。
高家花园在城西的杏边，是大唐西川节度使为奖赏高将军镇守陈塘关有功，专门为他修建的。平常只有高亚雷的爷爷和几个家丁守护着，这儿也算是高亚雷的老家了。他的父亲在陈塘关担任总兵，平时，他随父亲在陈塘关操练兵马，管理关内军政要务。由于他精通兵法，会十八般武艺，而且善于爱好诗文，也被西川节度使任命了一个军职。由于他父亲出名，加之他自己有本领，这高家上上下下自然是受人尊敬。昌隆县的县大老爷胡县令也是时常登门拜访，所以就与高亚雷混得很熟。
这天，胡县令听说高将军与他儿子高亚雷回家，就想讨好和巴结，急忙坐轿去高家花园拜访，敲这天吴指南也来邀约高亚雷玩耍，正好遇着。胡县令一路谈笑风声地跟着高总兵父子在花园里赏景观花，然后来到凉亭坐下，悠闲品茶，畅快聊天。的确，这儿幽静，望远处能观赏到涪江水的潮起潮落，近处能看到花园湖中的美丽景色。只见成群结对的鱼儿在悠闲地游荡，五颜六色的蝴蝶在湖面飞，蜻蜓在湖里点水……。胡县令把花园内外的景色赞不绝口，回头又把高总兵父子打量一眼，顿时，他像是发现了奇迹，故作惊喜样，一下子来了诗兴，随口吟道：“高府花园彩蝶飞，昌隆一县天生辉，高总父子英雄汉，镇守陈塘显唐威！”吟完就自个儿拍手。
吴指南捂嘴一笑：吟些顺口溜，只会拍马屁，不觉可笑呀！
胡县令脸色显得不自然，没想到有人会饥笑。他就问：“李公子，你这一笑有何见数？”
“我这一笑？”吴指南也不便得罪，就拱手说：“胡大人你误会了，我这一笑，是笑你做的诗稀奇！”
为了替胡县令圆面子，高总兵附和说：“诗还是诗，只是夸我父子过分。”
胡县令笑着，乘机又大拍马屁：“一点不过分，恰如其分。古时李天王、哪咤父子镇守陈塘关，你看，世代人的敬仰，美名千古传。如今我有一比，恰恰又是你父子镇守陈塘关，川西节度使都奖赏你，我这诗流传后世，你们父子还不美名垂千史呀！”
高亚雷摆手说：“胡县令莫吹，说到吟诗做文，我最佩服的只有一人，他就是青莲的李白。”说着便把前不久在凤雅楼自己和吴指南如何出题考李白的事当龙门阵吹了一番。
胡县令把胡须一摸，虽是心里不畅快，却装起胡涂问：“本县真有这种文思敏捷之人？”抬眼又问吴指南：“真是这种情形，你还出了命题诗的？”
“咋不是呢？”吴指南说：“起先，我以为他年轻，根本没有看在眼中，就想羞辱他，谁晓得他吟的诗如此绝妙精彩。胡县令，你可别介意，他是超一流的文才……。”
听到此，胡县令的脸色清一阵红一阵，觉得自己心里很不舒服。
吴指南瞅着胡县令的脸色变化，明白他已感觉拍马屁拍得喝了倒彩，就想故意耍耍他，话锋一转，悄声说：“胡县令，你晓得这李白的来头么？他可是大唐李家的皇亲，如今复了大唐国号，李家天子复了皇位，他可是一个大红人了……”
这话听得胡县令心里一动，眼珠一闪，脸上阴转睛就笑容满面，“大家晓得的，本县爱惜、重用人才，为大唐江山，为当今皇上……。”最后他又说：“最近，本县要招几个部门的官吏，拜托高公子、李公子替我请他来，让我面视一下，我就破格任用！”
没想到，高亚雷和吴指南真的就极力成全这件事，吴指南还亲自去青莲会李白。
这时刻，李白正同妹妹往西城高家花园去。刚经过十字街口时，有三个富家子弟的浪荡公子走来，他们都是二十来岁，一个摇扇子，一个手托鸟笼，还有一个怀里抱着一把宝剑。他们老远就瞅着模样儿长得乖巧的李月园，三人心领神会的一递眼色，便一前一后挤向她。十字路口来往的人多，有的朝东、有的向南，互相发生相撞或挤一下本是难免的。开始是抱剑的公子用力挤她，她没在意以为是误会，当摇扇子的公子借机扑到她身边，拿手往她身上乱抓乱摸时，她才猛然意识到，这二人不怀好意。但障于姑娘家的害羞和脸面，也就没出声，而是闪身一避，躲开了。却不料怀抱宝剑的公子把脚一伸，李月圆歪身就倒，却被托鸟笼的公子一把搂到怀里。他做起怜香惜玉的样子挑逗说：“姑娘，你倒在我怀里舒服么？”
对这突然发生的事情令李月园措手不及，她一阵手抓脚蹬，见这些人还不放手，而是越来越放肆，她只得大声喊高声叫：“哥，这几个无赖欺负我。”
走在前面的李白听到妹妹喊，急忙回头一看，见三个公子还在扭着妹妹拉扯。他就几步撵过来吼：“你们干啥？胆敢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良家女子，难道不怕大唐王法吗？”
三个公子把李白上下打量几眼，然后互相对视一望，三人一齐扑到李白面前：“好呵，你是她哥？”
面对他们的凶恶样子，李白没有退步，而是上前一步说：“是她哥呀。”
手提鸟笼的公子伸手把李白一掀：“你小子欠打，你不问问爷们是谁？”
“认不到你！”李白身子一挺，做起目中无人的样子。
“我叫你认不倒！”怀抱宝剑的公子朝着李白的腿杆一扫，李白腿一软摔倒地上，其余两个公子举起拳头像雨点似地打在李白身上。李月园哭着又急又跳：“你们别打了。”
怀抱宝剑的公子看到来往过路的人替李白兄妹打抱不平，有的在斥责，有的就想扑上去救人，他“哗”的一声抽出宝剑吼：“谁敢多事？”他见没人敢说敢动了，就飞起一脚踏向李白的胸脯。
看到这凶狠的一脚踏向哥哥，李月园明白这一脚踏下去，不死也受重伤，急得他大声喊：“哥哥……。”
在高家花园的凉亭上，高亚雷、吴指南两人正在品茶聊天。
自从胡县令拜托他二人请李白去县衙，这事就一直搁在他们心上。他们是这样想的，李白是一个正直又有名望的人，去县衙为官正好钳制县衙里的恶劣风气，让百姓得到安定。
两人就商议，先是吴指南亲自去青莲拜望李白。那晓得李白去小匡山读书没在家，吴指南只好留了一封信，要他回家之后于八月初九到昌隆城西的高家花园。可是，八月初九不见李白来，他们估计李白可能还没回家，于是，只好天天等在花园，他们相信，李白决不会失信。
时间又过去了两天，仍是不见李白来，眼下已是八月十二，两人就在猜测：这是什么原因？难道李白傲气盛，不想做官？但他们仍不放弃，所以就一直呆在花园等。
等的时间一长，似乎有点等烦，高亚雷站起身说：“我们去街上逛一逛，要是李白来了，家里人也晓得的，一定会留住客的。”
于是，两人出了花园的大门。出门之后，两人又商议：我们去街上何处耍？吴指南说：“南桥边的小渡口好耍，可以租一条小船儿，我们划着船，沿着青莲的宝龙塔和这边的云龙塔转游一圈，两岸山水风光美不胜收，游玩才叫巴实呢。”
高亚雷却不赞成：“我们别走远了，要是李白来你我都不在，怠慢了贵客不太礼貌吧。”
吴指南说：“这样吧，这街上就不去了，人多挤来挤去的啥子好，不如去东河边逛一逛还清静些。”
于是，他两人慢悠悠地朝河边去。
两人在前面走，后面听到有人在聊天，但那语气显得愤愤不平：“咳，大白天的敢在十字街口调戏小姑娘，三个浪荡公子太野蛮了。”
“听说呀，他老爸是县衙门的官吏，仗着权势耍歪呢！”
高亚雷听着不舒服，回头施礼问：“你们说的真的呀，谁在十字街口调戏小姑娘？”
两人在后面说话摆条，忽听有人问，急忙住了口。见高亚雷壮壮实实很是威风，也不敢多言语，只是说：“这会儿还在生事，你去看了就明白。”说着生怕他再问，急急忙忙就走。
高亚雷身子一调头：“走，我们上街去。”
“不去！”吴指南晓得高亚雷的性子火爆，生怕惹出事来，就极力劝阻说：“大街上来往那么多的人，没人出面干涉呀，你操什么心？走，我们往河边去。”他手一拉就把高亚雷往河边拖。
高亚雷像是忍住了气，步子就在往河边走，但他嘴里仍在说气话：“我这人，恨的就是那些仗势欺人的。”
“你这人侠义肝胆！”吴指南边走边劝：“就凭这点我佩服，有一股英雄气，就是太冲动，冷静一点就好了。”
“我冷静？对，我是该冷静想一想……。”高亚雷站住脚说：“不行，我去看一看，究竟是哪三个王八蛋，非叫胡县令给严厉惩罚不可，不然这昌隆县还平安昌隆吗！”这时，他根本不顾吴指南的劝说，挣脱吴指南拉他的手，奔起趟子往街上跑。
看到高亚雷气得眼睛鼓，冲动的样子很是令人担心，吴指南只得跟在后面边跑边喊：“高兄，你慢点跑，千万别发火打人……。”
离十字街口不远，高亚雷已经看到现场围观了不少的人，听见人群中有人在喊叫。他几步奔上去，也不言语，双手直把人群往两边分，挤着身子就钻了进去。这时，那些人还在打，只看到拳头像雨点似的往下落。猛然看到怀抱宝剑的人更是凶恶，飞起一脚踏向倒在地上人的胸脯，一个姑娘吓得直喊哥哥。见着事情已是万分危急，高亚雷雷鸣般大吼一声：“住手！”挥起一拳如闪电一样快，朝着怀抱宝剑的公子“呼”的一拳打去。
怀抱宝剑的公子站立不稳，仰面倒在地上直喊：“哎哟”。
另两个公子一看是高亚雷，急忙停住了打，忙着叫了一声：“高哥，你息气！”
高亚雷理也不理，伸手拉起挨打的地上之人，一看是李白，他先是一愣，而后似笑又带哭相：“呵，你，李白小弟呀！”
这时的李白也认出了高亚雷，他情不自禁地叫了声：“高大哥！”
此时，高亚雷眼里闪着泪花：“李白小弟，怪哥来晚了，你受了这么大的难。”
这时，李月园挨到了李白身边，心痛地摸了摸李白脸上的伤。
高亚雷望着李月园感到惊奇：“啊，这是？”
李白把李月园往面前一拉：“这是我妹妹，名叫李月园。”
这时刻，吴指南也挤了进来，也是惊喜地望着他兄妹。只见李白脸上、头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由得心疼地说：“没想到你在这受罪，怪我……”
高亚雷把吴指南一拍：“不怪你，谁也想不到呀！”回头看到托鸟笼、怀抱宝剑、手摇扇子的三个人愣在一边。高亚雷脸色一黑，冲着他们吼：“你三个王八蛋瞎了狗眼，认得他二人么？他是李白，是我和吴指南最好的朋友，比我亲弟弟还好。你看，你们打得……”说着气就不打一处来，照着他们脸上就是狠狠的几个耳光，伸手抓起鸟笼摔，脚一踢，鸟笼翻了几个跟头，被关着的画眉鸟“扑”的一声飞了。
三人唯唯诺诺下话不尽，旁边有人当和事佬，请高亚雷放过他们。吴指南望着李白，看样子是让他说个人情话。
李白昂头，眼里闪着非常傲视的目光。
高亚雷手一挥：“这种人岂能原谅，要是我晚来一步，后果是啥样？再说，你三个王八蛋横行霸道也不是一次了。”
“对，我第一个不饶。”李月园气得脸发紫。
正在这时，来了几个县衙的公差，上前问是啥事？高亚雷把三个公子一指：“你问他三个王八蛋。”略停又向一个领头的公差发号施令：“把他三个王八蛋关起来，给胡县令说，给重重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