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2）

几千年的光阴，水流一般过去，我还是每日里煲汤，闲下里想想几千年前的事儿。毕竟上了年纪，我记性有些差了，虽然谨记阎王的叮嘱，但难免会有疏忽。没有喝孟婆汤的人再投到阳间，便传开人死到阴间必先喝孟婆汤，忘记前世一切的消息。这以后，再有人从奈何桥上来，虽大部分人都自愿喝汤，却也有个别宁死不喝的了”。回忆着过去的种种，孟婆伤心难过着样子好生让人心疼，替她不值。

只见她喝了口茶润润喉咙又娓娓道来。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阳间的中秋节，我坐在奈何桥上看月亮。银盘儿似的月亮饱满明亮，映得桥下的水都格外的清粼。我正手执阴间发的月饼，素馅儿，一口一口细细品味着时，隐约着从桥那头走来一个女子。年轻女子二八年华，生的杏眼粉腮，甚是美丽。此刻，那女子摇椅晃地走上桥，眼中含着泪水，路过我也没搭理，阴差押她坐在我的店中。轻叹一口气，盛了一碗汤放在姑娘面前。姑娘杏目瞪圆，两行清泪扑愣愣滑下面庞。

“孟婆婆，我实在不能喝这个汤啊。”姑娘开口。我没有言语。

“婆婆。”姑娘咚地跪下：“我与李郎情意真切，立下生死誓约。今日她娘嫌我家贫困，栽赃于我，我唯一死表明清白，临死前李郎赶到，我答应他投胎后再去与他续缘。婆婆，我真的不能忘记从前啊。”

说完，泪如雨下。我眼角也湿润了，她一生没有婚配，羡慕那些有情有义的小儿女家。此刻，我真是为难呀。不喝，阎王会怪罪于她，再说阴差在旁，她孟婆也没法变通。喝吧，这小儿女已是阴阳两隔，若能投生重逢自是最好不过了。想至此，我心里这个悔呀，早知当初不熬这个汤，让自己也跟着痛苦。阴差一把拎起哭倒在地的女子，二话没说，一人撬开她的嘴，另一个提碗灌下。孟婆还没来及阻止，一碗孟婆汤生生地灌进女子的口中。再看姑娘，此时两眼发直，泪痕还在脸上，口中喃喃地唤着李郎。一直让我

这件事一直让我揪心了好一阵子，情绪也低落许多。

这一日，阴差又带来一个壮汉，身上脸上全是血。我暗自吃惊，盛汤放在他面前。壮汉大手一挥，说道：他奶奶的，这汤俺不喝。

瓷碗打碎在地，汤水也洒光。阴差上前按住壮汉，斥道：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壮汉起身挣扎，与阴差打成一团，桌椅全成了他们打斗的工具，砸碎的砸碎，摔坏的摔坏。孟婆站在一边，没有害怕，没有慌张，经过这几千年，我早就处惊不变了。壮汉总是受过伤的，很快处于下风，被阴差擒住。奶奶的，老子不喝，老子要记住血海深仇，老子还要报仇！壮汉大声呼喝，挣扎片刻，瘫软下来。静静的，我收拾着打翻的器具。隐约地听到极压抑的哭声，细细传来。再看壮汉，泪流满面，自古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流血不流泪。这壮汉哭的如此伤心，比女人的哭更惊人心魄。我一把拉起壮汉，轻轻说：冤冤相报何时了。罢了，罢了……壮汉恸声说：你有所不知，那狗官为占我妻，乘我不在家时杀我爹娘，毁我娘子，我娘子自杀后，狗官还要将我置于死地，可怜我那刚三个月的孩儿啊，还没出生就与她娘同归。孟婆闻言大惊，继而悲怒万分，这可恶的狗官下得阴间必是要遭剐刑的。壮汉还是将孟婆汤喝了，喝之前他跪下冲着前方磕了三个响头，喃喃道：爹娘，娘子，对不起……

…………

我一日比一日不能忍受这份差事了。她一闭眼就看到冤屈的眼神，看到无奈的眸子，听到悲戚的哭声，听到哀哀的求恳。我想，原来以为人间最是愁苦多，到了阴间应该清静应该无嗔了。想不到，死后依然魂魄忧怨，这人间的恶人造了多少孽呀。我又开始怪自己，逼着相知相许的有情人下辈子各分东西，逼着身负血债的人无法清洗，逼着没尽忠孝的孩子重生后仍未尽孝，逼着恶人从恶后仍不思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