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虽是细细道来，可太后像是有了极浓的兴趣一般，玉手从胸前绕上﹐轻轻搭上正替她捶肩的手﹐她微微转过身子﹐含笑抬头看我，我转过身子﹐走至她侧面﹐一面微笑看她﹐一面拉起她的玉手从膊往肘轻轻捶着，接着道：“此茶为春茶的第一片嫩叶﹐故呈瓜子状，原是御膳房里的佐料，今日一早，奴婢去御膳房时，正见有此物搁放，故向黄公公讨要了些过来，没经娘娘准许，却将此七安瓜片取代了娘娘深爱的荷花露，还望娘娘治罪。”
我从太后身边轻轻跪下，低头不再看她，只竖耳听她语气，不想太后却起身亲手扶我，并慈祥地道：“七安瓜片，好一个七安瓜片，飘飘真是个心细之人，此茶比荷茶露更胜一筹！哀家喜之﹗”
闻之太后夸奖，我亦十分欣喜，忙道：“若娘娘喜欢，奴婢愿日日为娘娘泡这七安瓜片儿。”
“你倒是进过学堂，懂得不少知识，连个茶名也取得如此到位，意形声，皆在，飘飘呀飘飘，你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呢？哀家为何那么喜欢你呢？你又怎会闯入竹宫替皇儿挡上那致命的一箭？莫非这一切真是上天赐与咱们建泰皇朝的一份天礼不成？”
太后看着我，不住地感慨，自知得太后信任乃喜事一件﹐可在这深宫里﹐却万万不可吊以轻心﹐金芬的万般教导时时回响在耳边﹐我连忙低下头﹐谦恭地道﹕“全托太后鸿福﹐皇上才得以躲过此劫﹐奴婢只是一弱小女子﹐又哪能与天礼相比？太后真是言重了。”
“在哀家面前﹐你以后就不必自称奴婢了﹐在任何人面前﹐你也不必称奴婢﹐哀家已不把你当奴婢看待﹐飘飘﹐自从哀家第一眼见到你﹐第一次闻见你的声音﹐就感觉你是一个不一般的女子﹐你替皇上挡箭尽能看出你的忠心﹐你这自制的七安瓜片﹐又能看出你的细心﹐细心加真心﹐就是个难得的女子呀﹗择个良辰吉日﹐哀家想收你为义女﹐不知你意如何？”
义女？那﹐岂不就是公主？不﹗是公主就等于是皇上的妹妹﹐那我又如何去爱他呢？可是太后﹐我又不能拒绝﹐在这左右为难之时﹐我只好以沉默应之。
太后夸我又有一小半会儿﹐我既紧张又兴奋﹐低着头不肯出声﹐替她捶捏着肩背﹐暗自想着自己之后的命运﹐按照以往惯例﹐像我这样得太后欣赏的宫女﹐终有一日将被列为妃嫔一位﹐可这后宫之斗﹐我却真心不想卷入﹐若有一朝太后娘娘下旨﹐我又何以拒绝？倘若她真收我为义女﹐那我﹐就连去爱皇上的权利都没有了﹐我﹐该怎么办呢？
此时的我﹐忧心忡忡呐﹗
陆陆续续有嫔妃过来给太后请安﹐当然孝幸皇后﹐雪淑妃﹐柳昭容﹐林修仪这四位正主子也不例外﹐只是﹐自从前月开始，林修仪会择时而来﹐我并未见过其容貌﹐在所有妃子中﹐孝幸皇后那张脸是最为稳重﹐最为和睦的﹐她举指端庄﹐神态安祥﹐不失大雅﹐有种无法言语的气概﹐那一言一行里都有着无法阻挡的一国之母风范。
我偷偷地打量着她﹐思绪不由得随金芬那夜所讲之话飘远飘远﹐这个一度被废又一度被立的皇后﹐在皇上心中到底是个啥地位？在外人面前﹐她虽然高贵﹐可在她的内心深处﹐是否也如黄莲一般苦？虽贵为国母﹐在百官拥戴下是否有一颗寂寞的心呢？
昭容娘娘则只是问过安﹐吃吃茶﹐不多言语地离去﹐曾在花明厅时就有听说﹐由于她是被封号为眩舞﹐太后对“舞”字深深畏惧﹐认为舞者定祸国﹐舞者乃红颜﹐红颜就是祸水﹐也就稍有冷淡她﹐柳昭容明白事理﹐是一心向着皇上跟太后﹐可又不作明说﹐每次都是低调地来﹐低调地走﹐连丫环也不带上一个﹐毫无娇柔风范﹐却有一颗满装天下的心﹐自从进了听风馆﹐常常陪至太后身边﹐接触来来往往的贵人嫔妃﹐我对她在不知不觉中便有了几分难已遮掩的好感。
所以柳昭容的一言一行﹐在我这个奴婢眼里﹐是由衷地欣赏﹐深深的喜欢﹐她冰雪聪明﹐为人友善﹐低调而又不失大雅﹐深得皇后喜欢﹐也深得其它妃嫔敬仰。
她离去的背影让我心微微有些凉﹐多么希望每日能多看她一眼﹐那种冰冷的美丽﹐耐看的神情﹐越来越吸引我﹐对于她与皇上的点滴情爱﹐也越是吸引我﹐就越是想探究﹐倘若我是天子﹐我必立她为后﹐专宠金屋﹐想及此处﹐脸面又是一热﹐静下心来，可我毕竟不是天子。
当我抬头时﹐一个稍为陌生的身影出现在竹排之上﹐正慢步朝这万寿殿走来﹐她高暨云鬟﹐直挺腰背﹐面含淡笑﹐身边跟着一个婢女﹐轻抬着她的手﹐与她并行。
仅凭感觉﹐我就她是修仪娘娘林丽人﹐今日一早在来芷庭宫的道上﹐两婢女议论的修仪娘娘﹐她此时﹐怀有龙种﹐难怪脚步要十分小心﹐缓慢。
她走近后﹐刚给太后请完安﹐太后未来得及赐座﹐雪妃就带着三个小婢女浩浩荡荡上了竹排﹐三步并作两步地朝这边走来﹐满脸笑意地朝太后欠身﹐请了安﹐正好﹐太后娘娘一块儿赐了座。
雪妃与林修仪的碰面﹐让我心里有一瞬间的愁苦﹐她的嘘寒问暖让修仪娘娘手足无措﹐我细心伺候太后﹐她们的问候在我看来﹐如同戏剧一般虚假﹐如同戏剧一般令人发笑，从太后娘娘的眼神里不难发觉﹐她对雪妃的甜言甜语已感至泛味﹐似乎并不是很看好这个儿媳﹐那张美丽的脸蛋后是怎样的一份孝心？又有几人知？
太后默默地欣赏着远处的风景，不特意与她们中的任何一人谈心。
陆陆续续地﹐太阳已渐渐升起﹐万丈光芒无私地撒向大地﹐妃嫔们也都陆陆续续地请完了安﹐陪太后吃会儿茶﹐聊会儿天﹐也都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