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临飞刚满十五岁的时候，他的父亲临大武就通过关系送他到部队去当兵了。所辖部队是C省某军区警备司令部下属的三个预备团之一。

这么小，临大武就送儿入伍，倒不是因为临飞调皮捣蛋不爱读书的缘故，而是临大武认为临飞读出书来也没啥用，成不了大才，会认字算数就行了！用他的理论就是真正读出书来的人都要能进到这个科学院那个研究所去，以能从事推动这个社会向高度文明、高科技发展的研究工作为职业的人，那才是人才！有用的人才！而临大武从哪个方面看他的这个儿子，他都不是那块料！再读下去既使不是个报废产品，也注定是个默默无闻的庸人！那与其做个注定的庸人，不如提前到部队去摔打摔打，说不定会摔出个什么名堂！当然，临大武之所以这么急着要把儿子送去当兵，其中还有个主要的原因，那就是他现在手头上还有这么一个非常靠谱的“关系”，别的办不成，送个把人去当兵是没问题的，还有一个更更主要的原因，他听说他的这个“关系”转年就要调往外省，到时他的这个儿子是书又没读出来，兵又没当成，那可就得不偿失，所谓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读一个大学要花一大笔钱，出来还不一定就管用，都说现在的大学生素质低下，很多人读出来也不过是为了一纸文凭！可肚里没有真材实料，一个文凭管个屁用啊？！而当兵不仅不要钱，几年回来就能有一份正式的工作，这是一门多好的事？

其实在骨子里，临大武就是冲当兵回来能有一个铁饭碗，到时娶妻生子自立门户，这省了他多少事？如今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部队里钻，却找不到门路，而自己在这方面是有得天独厚的条件的，再不利用，到儿子十八岁时可就真过期了。如果没碰到招工，那就只得在家待业，这一待业可是要出问题的，年轻人气盛，在家哪里闲得住？小子手上又有点功夫，这还不得在外惹事生非？到那时，自己可就不是烦死，而是要被气死了！虽然他现在并没有看到临飞有这么顽劣，但谁敢保证大了会成什么模样？男儿头上三节草，谁会知道他会往哪倒？倒不倒，老子把他提前扔到部队里去，再倒也倒不到哪去！

临大武自己想通了，就在家里公开游说：现在有很多大学生学无所用，工作都找不到，明显的知识过剩！我有次到海南出差，就曾亲眼目睹有大学生因找不着工作就帮人种菜！真是白读了几年书，有辱斯文！在部队上就好啊，一样能学到东西（因他自己的文化水平也是在军队里得以提高的）。部队就是一个大熔炉，有好多知识在社会上是学不到的！不有句歌词说得好吗……军队就是我的第二故乡。

临飞半懵不懂地看着慷慨激昂唾沫飞溅的父亲，没有吭声。再看课本的时候就怎么也看不下去了。

这年的中秋节，晚上在小院里赏月时，临大武就跟临飞他妈把要送儿子去当兵的想法正式提出来，临飞的母亲道出心存疑虑：军军这年纪还不到，也太小了，人怕不会要。再说，就一个儿子……真舍不得。

临大武眼一瞪当即拍着胸脯说：“没什么舍得不舍得的！这是为了他的前途，一定要走这步！至于当兵的事那是相当的没问题！人武部的老梁是我的老战友……这事我已跟他，还有街道办吴书记通过气了，小事一桩！”回过头看了临飞一眼“反正军军个子看起来不矮，人会要的！不要也得要，哼！他娘的！”

“才十六岁不到，这政审哪过得了关？人家要高中毕业的，他哪有高中文凭？这又比不得农村。”临飞的母亲有点吃不准。

“哎，这也叫事？要是等你这才想到，那黄瓜菜早凉了！我那么多徒子徒孙，要这么点事也办不成，那就顶个球用！”临大武颇自信且有点头脑发热的神气让临飞的母亲无话可说。

临飞不知道当兵就会有什么前途！从小他也不象别的同龄人那样爱看战争片，伙伴们只要一说到解放军八路军红军侦察兵，特别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地下党员时就两眼放光，津津乐道，一副向往的神态。他们体校大院的孩子玩什么游戏都离不开当兵的。诸如这些，都激不起临飞的兴趣，他从心底就没有那种潮热，也从不羡慕当过兵的人，自然也就不会理解他妈妈当年为什么非得是以嫁军人为荣，有着什么心理上的安逸。他有点烦透了父亲的这个决定。

不过想归想，做归做。临飞从小就接受的是父亲准军事化的教育。父亲不仅是从部队回来的“兵”，而且还是体校现任的武术教练，体育馆的馆长，所以父亲怎么安排，他就怎么照做。正如临大武常常当着他的面，严正声明：“一切行动听指挥！”

做儿子的哪有不听老子的！那跟反党反人民反革命没什么分别！

临飞谨记住的誓言就是：永远不当叛徒，不当反革命！听爸的话，跟爸走，照爸的指示办事。而去当兵就能在最低的限度内保证“誓言”不会变质。

临飞就这样懵里懵懂地跟着从七里八乡征来的一大群陌生的大男孩坐几辆大车热热闹闹地走了，从此踏上了他人生的第一旅：军人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