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日头越发毒辣,乾清宫前寸草不生,又无大树遮挡,跪在地上的庾思容和王氏二人躲无可躲,膝盖的疼痛袭遍全身,两人又是热又是痛,密密麻麻的汗珠不断滴落。

罚跪时间过半后,庾思容只感时时刻刻都是煎熬,一面想着不如装作晕倒算了,一面又想着好歹是一个王爷,罚跪几个时辰就晕了,又得多少人笑话呢?万一被远方的正主晓得了,还不得骂她丢了他的人?

因而,哪怕汗流个不停,整个人像架在火上烤,庾思容疼得咬牙切齿,也勉力撑住。

最难熬的是午时,庾思容不大了解乾清宫宫殿里头是什么陈设,可宫女内监们捧着一道道菜鱼贯而入,岂止是一个饭菜飘香!本来她水米未进就进了宫,此时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汗打湿的衣裳紧贴在后背,膝盖又痛得快要麻木了,种种痛苦,让她不禁生出一种幻想:若是能进乾清宫大快朵颐就好了!

“王爷!”王氏虚弱地喊了一声。

庾思容从沉思中挣脱出来,循声望去,王氏脸色惨白,咬着下唇,双手绞着一方帕子,似是有难言之隐。她关心地问:“王妃,你还好么?”

“王爷,别的事倒不值一提,独妾来了葵水,这两三个时辰没......”王氏双颊羞红,豆大的汗珠往下掉,双唇发干,不好意思再往下讲。

同为女人的庾思容,却是一提葵水就明白了。大庸王朝的女人们来了葵水,都会用一种特制布条,穷苦人家便往里头填草木灰,富庶人家才舍得用棉花。一则怕脏了衣服,二则要换得勤,是以女人来了葵水,多半是不会出门的。像王妃这有口难言的痛处,罚跪这么久才讲出来,大抵是撑不住,要去更换才行。

庾思容越发心疼,不解地问:“既然你身子不方便,为何还要与我一起进宫?”

“王爷,从前妾与您有福同享,如今自是要有难同当的。”王氏挤出一个笑容答道。

庾思容无奈地叹气,“我已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何照顾得了你?”

“王爷,您别担心。妾会陪您一起跪下去,波棱盖儿流血,也能掩饰过去。”

废太子的理由是宠妾灭妻,眼前的王妃从前的太子妃,从来都没有得过太子的宠爱,却肯这般吃苦。庾思容为这个身子的正主汗颜,他何德何能让名门闺秀这般死心塌地呢?

她毫不留情地指出:“波棱盖儿流的那点血,只是自欺欺人罢了。万一唤来太医瞧,你岂不尴尬?”

“那我便说小产了,吓他们一吓!”王氏俏皮地回话。

“这可使不得!”欺君之罪,担当不起!

冲王氏今天陪着罚跪这一感人举动,庾思容也不能叫她出丑!

“来人!”她高喊道。

站在宫墙前值岗的侍卫,闻声跑来问:“王爷,您有何吩咐?”

“王妃本是无辜之人,现身体不适,急需回去休息。”庾思容言简意骇地嘱咐道。

“王爷,此事卑职无法做主,须向上头请示,烦请稍等片刻。”

侍卫答完话,便转头把话传给一名内监,大抵是要层层转达,最后看皇帝的意思。

身边人是帝后亲选的儿媳妇,怎会舍得吃这样的苦头?因而,庾思容不大担心那要求会被反驳,轻松了一口气。

王氏低声感慨:“王爷,您又何必为妾求人呢?妾撑得住,既是跟您一起出来的,便要跟您一起回去。”

“你若不想回去,宫里那么多寝宫,你跟哪个后宫娘娘相好,歇歇也好。”庾思容顺着话往下讲道。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有婢女出来搀扶起王氏,轻声道:“奴婢扶您去别处休息。”

“我没事,不用去休息。”

“你若不去歇着,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跟你讲一句话。你晓得我这个人的脾性,说到做到!”

夫妻二人的关系好不容易缓解,王氏可不敢冒险,便不情不愿地答应了。走过长长的巷道,在一个拐角处,竟看到了坐在肩舆上的德妃。

“妾见过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午安。”王氏虽身上不大爽利,样子也有些狼狈,该有的礼数却是不少的。

德妃脸若银盘,两道自然弯眉与五官相衬得慈祥和蔼,脸上薄施粉黛,养尊处优,唯有眼角和嘴角的些许纹路,泄露她已年将四十。

“我当是谁?原来是豫章王妃!”德妃眉头轻挑,故意自问自答。

王氏低声回道:“是妾。”

德妃位列四妃之一,在后宫妃嫔中位份是极高的。当年承宠早,曾生下二皇子,可惜出一场天花竟夭折了。因梁皇后和德妃是姻亲,平日两人也走得极近,姐妹情深,加之德妃娘家手握十万兵权,为安抚德妃丧子之痛,帝后二人商议将年幼的三皇子赫连清交给德妃抚养。

换言之,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福王赫连清,因是德妃养大的,与德妃虽不是母子,情同母子。有时候梁皇后也为此吃醋,时不时把他叫到身边教导,这两年才有了些母子之情。

王氏晓得里头的缘故,想着赫连清和丈夫赫连翊是亲兄弟,哪怕日常交往少,到底眼前人是弟弟的半个母亲,才这般毕恭毕敬,没把德妃嘴里的奚落放心上。

“巧了不是?明儿是福王生辰,你和豫章王都来,一来给福王贺寿,二来也当给你们践行。”德妃讲完,这才慢条斯理地下了肩舆,抓着王氏的手,“瞧你热的满头大汗的,速速与我一齐回寝宫,吃几盅冰酪,凉快凉快。”

“感谢德妃娘娘厚爱,妾却之不恭,唯有聪明了。”王氏嘴里这般答话,心里琢磨:福王寿宴,不论设在宫里还是宫外,定会宴请皇亲国戚和公侯权贵们,届时,春风得意的福王与已有身孕的福王妃,自然会被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而她和豫章王这对患难夫妻,便是要被群嘲的。

不去,落人话柄;去了,便是笑柄!

这两难抉择,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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