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回房之后,赫连翊找玉竹要了上好的笔墨纸砚,虽不如在东宫常用的那些贡品,胜在能写出字来向宋良娣诉衷肠。

当他一气呵成写了五页纸,后脑勺有点一抽一抽地疼,便不情不愿地搁了笔,细细阅看所写信笺,想着宋良娣收到信是何模样?

不胜娇羞?

或泪如雨下?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赫连翊不耐烦地问:“门外何人?”

“大小姐,是我,玉竹!”

赫连翊迫不得已放下信笺,拉动门闩,打开了门。

原来,玉竹手捧黑漆托盘,送了几样清淡吃食来。

赫连翊一看这几样菜,要么黑乎乎的看不出来是什么,要么浓油赤酱怪油腻的,要么清汤寡水的豆腐,要么烧饼还煎糊了,色香味不占其一,越发没胃口了。

“这些东西有什么吃头?倒去喂狗。”赫连翊嫌弃地命令道。

玉竹劝道:“大小姐,本来守孝前三天是不能吃饭的,夫人想着一家人都身子弱,怕大家撑不住,才让备些素食给大家吃。您好歹吃几口垫垫肚子,别饿过头了伤身体。”

赫连翊再看了一眼这些一言难尽的吃食,别的不说,单讲豆腐,他当太子时,要吃豆腐,从不吃豆子做出来的,有一股难以去除的豆腥味,要御厨取一百只鸟脑,趁着新鲜时烹制,那般才能嫩到极至,又毫无腥味。

“这就不是人吃的!”他直截了当地表明嫌弃。

刚才一小勺酱菜配稀饭,玉竹囫囵吞枣地喝了两碗,好不容易央着厨娘多做了几样,大小姐不肯吃。白天哭灵,晚上守夜,还要处理一桩桩一件件的大事小事,身子如何熬得住?

只是,玉竹不敢再劝,怕惹得大小姐生气,只道:“大小姐,那等您饿了再吃也不迟。”

“拿走拿走,我不吃!”

赫连翊懒得再说,只觉得精神不济,虚弱得很,便躺回床上,闭眼细想和宋良娣过往的点点滴滴。

你的一颦一笑,怎么就那么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如今却看不着了!

宋良娣,你可会想我?

一想到宋良娣,赫连翊的眉头舒展,嘴角笑意越来越浓。

只是,一盏茶的功夫后,玉竹又来吵扰,“大小姐,夫人领着下人们齐去库房,拿现有的白烛、草纸、香油、蒲团等,一群族人不请自来,一来便闹哄哄地叫嚣起来。这会儿看什么拿什么,眼瞧着整个库房都要被她们给搬空了,您就去看看吧!”

“我不去!”想宋良娣还没想够呢!

姨娘和其他小姐们只会哭,玉竹瞧着只有大小姐还算冷静,只能苦劝:“大小姐,有人一来就挑三拣四,挑剔庾家招待不周;有人不记得半分规矩,瞧着什么好些,直接上手去拿,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夫人碍于情面不好制止,咱们做下人的,主子没发令,也不好上前,她们越发放肆了,个个手里拿着,腋下夹着,怀里抱着,笑得合不拢嘴。这就是外头人说的吃绝户,大小姐您真不管吗?”

去找宋良娣的盘缠,可不能那一群蝗虫搬空了!

赫连翊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床,玉竹赶忙替大小姐穿鞋,疾步引路。

到了库房一看,果然就跟劫匪没什么区别!

赫连翊心中窝火,脸色铁青,毫不犹豫地砸了一个小青花瓷瓶,吓得族人们瞠目结舌,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倒有一个仗着年纪大的老婆子,觍着脸道:“你这小姑娘,脾气倒挺大,我们好心好意来帮你们收东西,你倒朝我们撂脸子,还摔东西!你爹尸骨未寒,瞧着你这样对我们,哪里懂什么尊老,还不得气得棺材板盖不住,要来打你这不孝女?”

把吃绝户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够不要脸的!

“死了爹,你们就可以欺负我们母女了?倘若他泉下有知,见你们仗势欺人,立时就要来找你们索命!”

赫连翊红口白牙地呛了回去,再拎起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我数三个数,你们若不把东西放回去,我这青花瓷瓶不认人,砸断了腿,戳瞎了眼,我一概不管的!”

“壹!”

有几个较为年轻脸皮薄的媳妇将手头的东西放回了木架上,其他人仍不动弹。毕竟一个年轻的姑娘,就是个纸老虎,还真能不怕坐牢?再说了,县丞才八品,人都死了,谁还看她爹的面子?这般狐假虎威,被她唬住,那这一趟不就白来了?

“贰!”赫连翊高声数道。

那般睥睨天下的气势,再加不容争辩的语气,让一些怕事的男人们开始害怕起来,乖乖将东西放了回去。

这一回,只剩下五个包括老婆子在内的族人,死死地抱着东西,摆出宁愿跟大小姐拼命,也不放弃这些宝物的样子。

赫连翊双手举着那高大精美的青花瓷瓶,恶狠狠地与五人对峙。

姜氏瞧着五人拿的东西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两银子,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劝大女儿:“容丫头,到底她们好意来帮忙,这事就算了。”

“真的来帮忙,来这儿露个脸,跟咱们娘俩个打声招呼,该干什么去干什么,哪有在这里看什么拿什么?谁再东看西看的,我把他的眼珠子抠下来,当鞠球踢!”

五人面面相觑,似有投降之意,可老婆子仍自嘴硬,“你们这些后生,倒不如我一个老婆子!今儿个,咱们在庾家出了事,官府能放过她们?”

“老婆子,你晓不晓得有句话叫官官相护?”赫连翊嘲笑着问。

老婆子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反嘲道:“你爹都死了,谁护你?”

“我还有个在豫章的未婚夫!”赫连翊得意洋洋地回了话,扭头问玉竹:“我那未婚夫是什么来头?”

玉竹有意给大小姐帮腔,便扯着嗓子高声喊道:“大小姐,您的未婚夫,也就是咱们的大姑爷,乃是知府之子。”

“那知府是几品官呢?”赫连翊明知故问。

“四品。”

“玉竹,那你说,我是四品知府的儿媳妇,儿媳妇都要被人吃干抹净了,四品知府还坐得住吗?”

“肯定坐不住,得为大小姐讨回公道。”

“成,你这就取笔墨纸砚来,我修书一封寄往豫章,看知府会如何款待这些为老不尊的臭叫花子!”

赫连翊和玉竹一唱一和,早把其中四人唬得腿脚发软,忙放下东西往后退了。

如此一来,只剩下尤自嘴硬要贪便宜的老婆子。

赫连翊懒得废话,直接发令:“把她给我叉出去!”

洒扫婆子和奶妈眼疾手快,将老婆子双手反剪于身后,齐揪了出去。

“你个黄毛丫头,没良心啊!我好心好意来一趟,你竟如此抠门!菩萨县丞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抠抠搜搜的女儿?”

老婆子被架出去后,玉竹立刻关上了门。

终于清净了些。

赫连翊望着众族人,一本正经地讲道:“有道是不问自取即是偷,这个道理难道还要我来教?若是你们真心想来帮庾家办好丧事,那就留下来,女人去灶房洗菜做饭,男人去前头招待客人,吃住都由庾家承担;若是想趁火打劫,赶紧走,免得日后发现,我懒得扯皮,直接报官!”

众族人一时受老婆子鼓动,猪油蒙了心,此刻见大小姐说话真诚,又能在这边吃住多时,便都打定主意留下,听从她的差遣。

如此一来,又多了许多帮手,赫连翊操持这恼人的丧事,越发得心应手了,只是不晓得那位姑娘能否处理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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