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翼一句话不说地拉着司徒静进了电梯,手却仍然握着包裹着她的手不放。
手掌间传来的温度凉凉的,微微有点湿润,很温暖很温暖的感觉,司徒静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看了好久,想不到一向冷若冰霜的翼,手心会有这么温柔的温度,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不期然被唤起。
到底,是什么呢?
走神之间,她忘记了要挣脱。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翼的眼睛一直顶着电梯内壁上闪烁的数字,就像第一次两人同乘一座电梯的时候,他也是一直看着前方,丝毫不把她的存在放在眼里,结果,她却莫名其妙被打晕了。
莫名其妙被打晕?!
对了,司徒静总算想起来这个疑问,这些天,还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口。
像是才发现两人交握的双手似的,她猛然抽回手,戒备地看着前方的翼,他丝毫没有反应,只是收回了手,垂放在身体一侧。
“喂!”
照例的,没有回应。
司徒静本来就很烦躁,在这个问题上,她已经失去了耐心,今天,一定要问个清楚。
“哎——哎——”
也就是一瞬间的时间,“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翼径直走了出去。
“哎——你站住!”
司徒静在翼的跑车面前拦住了他,这一回,她学乖了,直接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她就不信,她还能把她甩掉!
翼的嘴角微微一个抽搐,眼里却是不易察觉的暖意。他绕到车子另一边,打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座上。
这是一辆黑色的敞篷跑车,幸好,司徒静一向不喜欢与人独处,尤其是异性,尤其是在狭小空间内,除了萧一然和欧阳夜,前者给她一种极温暖的感觉,后者,却是极大的压迫感。
她正懊恼欧阳夜这三个字又跑了出来,就感到身体左边有什么东西靠近,一偏头,鼻尖摩擦到一丝丝柔软的东西,竟然是翼的头发!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闻起来,还不耐。
司徒静有轻度的鼻炎,对某些味道很是敏感,比如说,某些牌子的洗发水,而翼头发上的,正好是她喜欢的,这种味道,她在萧一然的家里也闻到过。
不对!头发?香味?
“你干什么?!”
她这才发现翼几乎将半个身子都轻轻依靠在她的身上,一双修长的手臂越过她,不知道在捣鼓着什么,害得她的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如你所见。”
司徒静一看,顿时觉得丢脸丢到家了,人家只不过是帮自己系好安全带而已,却搞得大惊小怪,脸部发热。
翼重新坐直身子,握紧方向盘,脚下猛地一踩,车身顿时像离弦之箭一样发射了出去。
由于惯性,司徒静的上半身立刻向前俯冲下去,要不是有安全带在,估计头得撞到敞篷上去。
“哎,你开慢点!”
回应的是耳边更加咆哮的风声,以及后退得更加猛烈的其余车辆。交通警察骑着个小摩托不遗余力地在后面追赶着,却只能被他们甩得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了几乎看不见的汹点。
司徒静调整了一下坐姿,这种情况,义父的训练中有所包含,比这更高的时速她都经历过,只是从餐厅出来的时候,脑袋就有点昏昏沉沉。
她转过头,风呼呼地迎面吹来,将她长长直直黑发吹得飘飘扬扬。
“哎,那天,你为什么要打昏我?”
这个问题,他想问,已经很久了。
“呲啦——”
轮胎与水泥地面剧烈摩擦的声音,巨大的冲力让侧座着的司徒静猝不及防,肩膀撞到了敞篷边缘,牵扯到了之前在餐厅洗手间被硌伤的后背,脸上有些扭曲。
“嘭——”
翼不发一言的下了车。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黑色的敞篷跑车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这是罗马市附近一片比较偏僻的海滩,沙滩上,人影罕见。
翼一身黑色装束,走下公路,大步上了沙滩。
真是个怪人!
司徒静暗自低咒一声,还是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咸咸的海风顿时迎面而来,干燥,腥味,吹在脸上极为不舒服。
翼在离海边还有几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这片海域,海水受到了污染,水质不是很清澈,在夜色笼罩下更是一片暗色。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在翼的身侧停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一望无际的海面,不知道对岸实在何处。
“十三年前,我遇到了义父,那一天,正好是我的生日,十一岁的生日。”
淡淡的文字,依附着海风,传送到司徒静的耳朵里。她惊讶地看着身边的翼,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
“父母在车祸中为了保护我而离开了人世,家族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收留我,反而,每一个人都想着怎么瓜分我父母的家产。后来,我离家出走了,才知道没有父母在身边照料的生活,有多么艰难,我跟一只狗抢一个别人扔掉的馒头,被狗咬伤,被一个路过的老人救了,这个老人,是一家孤儿院的院长,就这样,我住进了孤儿院。”
父母双亡,跟狗抢食,孤儿院——
这一件件事,狠狠撞击着司徒静的心,她是杀手,但她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难道,是因为小时候经历了这样的悲惨遭遇,所以,他现在的性格才会这样冷漠吗?
她想开口安慰,却有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我跟孤儿院的孩子不合,经常打架,我打不过他们,还被他们威胁不准告诉院长,所以,我常常饿着肚子,还要在院长面前表现得很开心。”
翼顿了一顿,然后继续说道。
“直到有一天,他们把我从家里带走的唯一的东西——他们的结婚戒指——抢走了。”
司徒静的呼吸突然一滞,看向翼的眼里已经有些不忍,此时的他,呼吸急促,就算是过去了这么多年,每当回忆起来,还是会很伤心的吧。
翼突然冷笑一声。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要不然,为什么我拿着水果刀追着他们的时候,他们为什么要拼命地跑?”
“你杀了他们?”
她并不是非常的惊讶,长期生活在别人的恐吓之中,总有一天是会爆发出来的,何况,导火索还是他死去父母的唯一遗物。
“是。”
这样的翼,莫名的,竟然让司徒静有些心疼,才十一岁啊,十一岁的时候,她已经被义父收养,虽然每天都要接受非常人般的训练,可是,却远远没有他的遭遇那样让人绝望,十一岁的孩子,杀了人,这一辈子,算是毁了。
“可惜,没有死。”
“是义父救了你?”
与翼接触的时间并不长,少有的几次一起见义父的时候,虽然他还是那样的冷漠,可是对义父的尊敬甚至恭敬却是很真实的,他想,一定是义父帮他解决了所有的麻烦,然后,收养了他。
“是。”
翼不期然的回头,撞进了司徒静同情的眼眸里,冷峻的脸上有些黯然。
静谧的沙滩,时不时传来一两声海浪击打岩石的声音,将夜色衬托地更加迷惑、混乱。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心思各不一样。
短暂的同情之后,司徒静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十三年前,翼就遇到了义父,这么说,他们是同时被义父收养的,但是却被分开训练,这是一个疑问;另外,为什么义父会让这么多年彼此之间都没有见过面的翼协助她一起谋杀欧阳夜;还有,那天,翼将她打昏,她心里早已经有了猜测,只是,今天听翼说了小时候的事情,她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他之所以会那样做,很有可能是义父的命令。
到了这个时候,她发现原来有这么多的疑问摆在她的面前,眼前这个人是不可能回答她的,义父更是想都不要想。
然而,她却是实在想不通义父为什么要那么做,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萧一然的门前。
与萧一然之间两年多来的联系,她自认为做得很是严密,而且,就算义父知道了这件事,他也应该清楚,萧一然对他来说,应该没有任何的威胁,那么——
有一个答案渐渐清晰过来,义父让翼打昏她之后送到萧一然门前,然后,欧阳夜又及时出现在医院——
她还记得欧阳夜当时愤怒的表情——
难道……?
心里为自己的猜测而感到惊讶,她记得义父曾经说过,要让欧阳夜受尽折磨,再结束他的生命,难道所谓的折磨,所用的工具,就是她么?
故意让欧阳夜和萧一然撞见,故意让欧阳夜生气。
呵,真是可笑,她竟然成了义父折磨别人的工具,而且,更可笑的是,他为什么觉得她这个工具有用?
司徒静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恍然大悟,再到些微的自嘲,一个不落地看在翼的眼里。
“别忘了,我们都是杀手。”
是啊,杀手,总是有太多身不由己。
翼迈开步伐,往回走去。
海风轻轻地吹着,他的话在风中起起伏伏。
“义父,是我们唯一的亲人。”
明明并不寒冷的风,吹打在司徒静的身上,却引起了一阵战栗。
义父,是我们唯一的亲人,他的命令,他们,除了服从还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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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组织总部的时候,老管家阿sam正等候在大厅门口。
“翼少爷,老爷在书房等你。”
翼点了点头,立刻往书房走去。
司徒静一见,也想跟上去。
阿sam拦住了她。
“静小姐,义父只说见翼少爷一个人。”
司徒静的心里又是一阵疑惑,这些天,义父都是同时召见他们两个人,有什么事,是她不能知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