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七章 双头
夜风悉悉索索,打在窗棂上,红烛高燃,烛火在夜色中挑动,瑞玲坐在桌前,不明白为何琉璃坚持不让她出宫,却至今有又没有动静,不过,瑞玲的心中还是欢喜的。
手按在胸前,瑞玲想到昨日苏远轩在她面前难得收起了冷漠的样子,感觉心中一片甜蜜。也许,他们是真的不知道她做过的事情。否则,以他对那位这般的珍重,怎么还会肯如此善待于她。
心念一转,瑞玲又想到宫里宫外早已盛传的文武公子对舞贵妃的真爱,眼里流露出羡慕和心酸。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多重的感情,才能让一个男人,明知道在永远无法得到的情况下,还心肝情愿的留下来,远远的望着,甚至还拼尽了全力去帮抢了所爱的情敌。
听说,苏家早前还有为他张罗婚事的人,如今,却一个也没有了,只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心意不可逆转,连长公主,都放弃了,准备在苏家族中挑一个孩子来过继到他的名下。
瑞玲不禁苦笑,没有成过亲,却要过继孩子,这种天下闻所未闻的事情,也只有那个痴情的男人才做得出。为了所爱,无视人言,无视孤苦,甚至无视子嗣大事!
不过,自己还有机会是不是,哪怕他永远不会爱他,只要他能用昨日那样的眼神一直看着自己,只要自己能为他生个孩子,就算是不能嫁到苏家,也心满意足。
瑞玲现在才真的后悔起来当日答应上官唯我所做的事,当时只想都要讨爹爹的欢心,要保证自己在上官家族能够继续好好地生活下去,而且,满心醋意,想除掉他心爱的女人,怎么忘了,一旦让他知晓,会恨她一辈子。还好,他们尚不知道,尚不知道。
从宫中赏赐下来的布料中,瑞玲挑了一块上好的缎子,就着烛火裁剪,无比细心。
既然舞贵妃要留她在宫中多住些时候,她就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跟舞贵妃相处。只要舞贵妃高兴,他也会高兴地。而且,还可以趁着去漪澜殿请安的时候,多见见他。舞贵妃就要临盆,他定会长往漪澜殿去。只是不知,舞贵妃喜欢什么样的小衣,是花鸟虫鱼,还是青龙紫凤的图案。
瑞玲昔日在闺阁的时候,绣工经过大家调教,就很不错,现在想到是为了让心爱的人改变对她的看法,就更加精细。眉目间都染着柔情,一心要好好表现。然而,瑞玲终于没等到把衣服送出去的日子,就出了宫。只因上官家发生了大事。
三更时分,瑞玲带进宫的雀儿匆匆忙忙提着裙角进来,满头冷汗,眼睛里都是惊骇。
瑞玲正在绣活,听见雀儿的叫声,针尖一歪,手指上一串血珠。
瑞玲的脾性虽然已经改了不少,但是世家女的身份却不容有奴婢在她面前放肆,何况,这里还是宫中,是她步步都要小心翼翼的宫中,瑞玲将指尖放到口中,吮了吮,问道:“这是在宫里,你怎么这般没有规矩。”
雀儿跺了跺脚,看到瑞玲漫不经心的样子,惦记着自己刚才听到的事情,早已经忘了害怕和恐惧,道:“郡主,您还在这里坐着,出大事了。”
瑞玲面色一变,将手中的针线放在桌上,本就有心事,被雀儿这么一说如何能不害怕,脸色都青白起来道:“出什么事了。”
雀儿本就是来报信的,但等到瑞玲真正要问她的时候,才想到这件事情说出来可是要吓死人的,而且深犯忌讳,怕就怕是天降妖星,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说。
瑞玲看她先是惊恐交加的来报信,后面却又怎么都不肯说话,知道事情重大。生怕是自己的事情败露,她才刚有点美好的想望,如何甘心这个时候就被打落回深渊里面。疾走了几步,抓住雀儿的肩膀,声音也尖锐起来。
“说,到底是什么事情!”
雀儿被瑞玲吓了一跳,知道不说也不行,附耳过去,轻声道:“郡主,公主在家早产了。”
瑞玲听到是这个事情,心里一松,放开捉住雀儿的手,面上也和缓下来道:“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嫂嫂本就是在这月临产,如今提前了几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雀儿急的大叫,又道:“郡主,若只是临产,奴婢还用这般大惊小怪吗?”
瑞玲也觉得奇怪,何况这个时候天色已晚,若只是家中的嫂嫂早产,就算是公主,也不能立刻报到宫中。那可是擅闯宫禁的大罪名,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瑞玲的心又被提起来,想到上官城璧和端静一直不睦的关系,紧张道:“难道是大哥把嫂子弄得早产的。”瑞玲的心里有几分凄凉,不爱便是如此,连子嗣都不顾了。
“不是不是,是……”
雀儿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之后,才小声道:“公主,公主她生的,是个双头的怪物!”雀儿说完,自己也吓了一跳,连连合上双手,念了好几遍神佛。
“你,你说什么!”瑞玲吓得几乎站不住脚,这件事情,太过悬异,早已经超出了她所有的猜想,她眼神空洞,不敢相信的抓住雀儿的手,急切的想要听到另外一个回答。
“奴婢本是要去前头的小厨房给主子端碗汤水,因宫中规矩吗,二更后不得在宫中擅自行走,奴婢便寻了小路,哪知道,正好在前头的甬道上碰到来宫中报信的邹嬷嬷,邹嬷嬷是来禀告皇上救命的,但皇上歇在漪澜殿。因舞贵妃有身孕在身,也是马上要临盆的人,皇上早已经下旨不得人擅入,邹嬷嬷没有办法,就抓着要把她送走的易坤公公的手哭喊,说,说公主怀的是双头的孩子,只生了个头出来,就把所有接生的嬷嬷吓晕过去,如今公主又是难产,孩子还卡在那里,找了驸马说要请御医,驸马却说宫中于接生上医术高明的好手都已被皇上招进宫中,服侍舞贵妃。邹嬷嬷这才冒死闯宫。易公公听到公主怀的是双头的孩子,这才叫人看住邹嬷嬷,急急跑去禀告皇上了,奴婢害怕的厉害,听到这个消息,就连忙跑回来告诉您了。”
“双头,双头!”
瑞玲跌坐在地上,浑身无力,汗水涔涔,双目看着远方,半晌回不过神来,嘴巴里只不停叨念着这两个字。
雀儿也是上官家族这种累世大家的家生子,如何能不知道,她无意之间听到皇家秘辛,一旦让人知道,必定性命不保。因此连忙回来告诉瑞玲,想要和瑞玲绑在一起,至少要保住她的一条性命。也是她心乱如麻,只盼着瑞玲能定个主意。雀儿却不知道,瑞玲此时心中所想的是另外一回事。
“双头,双头……”
瑞玲心底冰凉一片,当初洛璇叫她买通人动了金丝芙蓉香的手脚,只是告诉她,这样做会让琉璃有流产之兆。她为了当初的那份嫉妒,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然而,一个偶然的时候,她查阅了一本从异域传来的香料册子,才知道,金丝芙蓉香和蝶金香混合着使用,有让女子迅速受孕的功效,而且,上面写着,受孕之法,有违天和,必生妖异。
瑞玲心中一惊,后来又在端静的房中闻到蝶金香的味道。瑞玲天生对香料敏感有研,否则也不会被洛璇选中去料理普通人根本无法揣摩透的金丝芙蓉香一事。想到蝶金香对女子的害处,瑞玲本想要告诉端静,哪知道端静却抚摸着这个香囊,说是要送给宫中贵人使用的。瑞玲前后一想,立刻明白了洛璇和端静的打算,但她那个时侯,对琉璃本就有隙,何况事关重大,她怎么肯说。
及至昨日,琉璃特意为她制造了和苏远轩共处的机会,瑞玲终于完全放下对琉璃的成见,想要提醒琉璃,却碍于时日已久,怕此时说出来无济于事还会把自己搭进去,只能暗自期盼琉璃腹中乃是真龙之子,不会生出什么妖异。没想到,生下妖异的不是琉璃,而是……
既然想要害人的端静自伤其身,想必事情早就暴露,而舞贵妃迟迟未见异常,必然也早有防范。
那么,公主到底是谁下的手,是皇上,还是他,或者,是大哥!
一想到这里,瑞玲的心,就是满腹冰凉,原来,自欺欺人,自欺欺人,她一心想着自己做过的事情不会被人知晓,没想到,不过是自己的痴恋,别人早就看在了眼里,害人者,必害己身。想到自己的这位公主嫂嫂一心要算计舞贵妃,不仅要她失宠失命,更是要她不容于天下,被人称为怪物,生不如死。结果却是被人算计回去,害了自己,端静更加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天意,天意!
“双头,双头,妖异,妖异!舞贵妃,舞贵妃,护着你的人太多,咱们都是自食其果,自食其果~!不该与你争,不该,真的不该!”
雀儿看到瑞玲先是不说话,后来喃喃自语中一片混乱,一会儿说是舞贵妃,一会儿又说是妖异,心里又着急又担心。没有办法,壮胆把桌上的茶水端了一杯泼到瑞玲的脸上,茶水刚泼过去,雀儿就跪在了地上。
“郡主,郡主,奴婢大胆。”
瑞玲被一杯茶水泼醒,却并未责怪她。瑞玲如今心中已无挂念。人总是在提心吊胆中才会生出更多的执念和不舍,一旦尘埃落定,前路可知,反而毫无畏惧了。
叫雀儿把自己扶起来,瑞玲重坐到椅上,整理容颜,雀儿看到她不急不忙的样子,惊道:“郡主,咱们怎么办?”
瑞玲把发簪牢牢插稳,一咬牙,“今晚的事,你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给我烂到肚子里面。”
雀儿急忙点头,瑞玲从铜镜里面看到雀儿慌乱的样子,莫名的心酸涌上来。这个丫头跟了她十年,只不过也是个孩子,从前,她从未把奴才当人看,让她吃了无数苦头。如今她已经注定死路一条,她不愿意,连雀儿也要搭进去。
回过身子,瑞玲握住雀儿的手,郑重问道,“你今日回来的时候,可有人看见。”
雀儿想了想,回道:“奴婢没看仔细,胆子又小,跑得快,不过好像还是有个御林军看见了我。只是追到前面的时候,看到这里是洛贵妃住的地方,就退回去了。”
瑞玲心里咯噔一跳,打量了雀儿半晌,忽然幽幽一叹,“若是明日有人问起,你就说你从未出去过,唯有我,去外面散了会儿步。”
雀儿虽然开始的时候,存了要借助瑞玲保住她的心思,可雀儿只是个孩子,十来岁的孩子,听见瑞玲这样说话,就知道瑞玲的打算。想到瑞玲早年对她不好,近段时日一直把它当亲妹妹一样照顾,立刻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郡主,郡主,我不能这样做,奴婢死不足惜,可您是金枝玉叶,只要奴婢认了,定不会牵连到您的,您不能代奴婢顶这个名。”
瑞玲笑了,站起身,走到窗前,外面月色朦胧,树影摇动,蝉鸣蛙叫,一片怡人。远望过去,漪澜殿的方向,已经烛火大亮,瑞玲望着那片灿烂而此起彼伏的烛火,轻轻道:“什么金枝玉叶,我们这些人,都不过是盘上的棋,连走一步,都由不得自己。”
看到泪水如珠的雀儿,瑞玲轻笑道:“明日,我就想法去舞贵妃那里请道懿旨,把你送出宫去。你一个小丫头,想必谁都不会为难计较。你出了宫,就去拿了我平日放首饰的妆匣,去见夫人。我再给你一封书信,你一块带去给夫人看,她会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你拿了我的首饰和卖身契,立刻离开京城,回家乡去,找户好人家,好好过日子吧。”
瑞玲又抓过身,几许落寞,几许自嘲,“千万别像我,千万别像我。”似是喟叹,又似是了悟。
瑞玲越说,雀儿越难受,扑过去抱住瑞玲的腿,也不敢大哭,“郡主,奴婢不走,奴婢不回去,奴婢家里已是父母双亡,贱命一条,不值得郡主为我这般做啊。”
瑞玲扶起她,擦了她的眼泪,“不是说家里还有你哥哥他们吗,你回去找他们吧。至于我,也不是为了你,我自己做过的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雀儿抽抽噎噎,不明白以瑞玲的身份,做了什么事,竟然无法可救,以至于要自投死路。可是嘴上依旧不松口,就是不肯回去。
瑞玲没有办法,只能沉着脸,“你如今还是我的奴才,必须听我的。明日一早,我就去请旨,你立刻出宫找夫人。”
雀儿这才点头,瑞玲从手上解下一个碧玉镯,给雀儿戴到手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是娘亲留给我的,我没有妹妹,你回家乡后,若是有心,日后就记着,每年在明日的这个时侯,往京城的方向为我燃一炷香吧。”
瑞玲的这个话,隐含无限凄凉,似有遗言之意。雀儿点头应了,收下镯子。心头的难受再也忍不住,抱着瑞玲大哭起来。
瑞玲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平时都是雀儿伺候她,今日她却反了过来。瑞玲的身心都疲惫而宁静,淡淡道:“别哭了,也许今后,也只有你一个人能为上香。”
进宫的时候,爹爹就已经说过,若是事情败露,她死了,也是为上官家族尽忠,不得抱怨。然而,她是因为犯了大罪而死,不能入上官家族的祖坟,也不能被家中后人上香祭祀。想到那个薄凉的家,想到今生的一场无望,瑞玲的眼角,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在这个深宫里面,在这个混乱的夜里,谁能知道她的悲伤和难过,谁又会知道,堂堂的郡主,此刻竟然只能和一个奴婢互相依偎,彼此取暖。
…………………………
琉璃临盆在即,齐孤寞恨不能整日陪伴在琉璃身边,晚间的时候,更是不准人打扰,然而一直跟在他身边,颇知他心意的易坤却在深夜的时候打扰,让琉璃跟他一起被惊动起来。齐孤寞满心怒火,照顾琉璃披上薄披,才叫人把易坤叫进来在外间禀事。
“老奴参见皇上。”
齐孤寞握住琉璃的手,看见她眉宇间的疲惫,心疼不已,又怕怒火让琉璃更加担忧,只能压抑住脾气,道:“快说,怎么回事。”
易坤知道琉璃就在齐孤寞的身边,生怕说了出来吓到琉璃,那就是大大的罪过,不敢开口。
齐孤寞久未听见回报,眉头一皱,就要责怪易坤,琉璃及时的拍了拍他的手,道:“易公公,有事但说无妨,我这里不碍的。”
易坤还是犹豫,只说了一半的话,“启禀皇上,邹嬷嬷来报,说是公主早产,有难产之兆,而且孩子,孩子……”
对于端静腹中的骨肉,齐孤寞本就不想要留下来,如今听到难产二字,齐孤寞反而心中一松,挥挥手道:“叫两个御医过去,告诉他们,只要保住公主的性命就好,你也去一趟,告诉宰相大人,朕的皇妹此次难产之后,身子虚弱,若是上官家急于子嗣之事,要为驸马纳妾,朕绝不计较。”
俺承认晚了一点,不过分量十足哈,下午给小弟开家长会去了,原谅我吧,回来就一直在赶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