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浮云隐隐现
漪澜殿在乾阳宫左侧,而暴室,却在这个重重宫殿中最黑暗阴森的一处地方。地势偏僻荒凉,充斥着种种最可怖的传说,一路行过去,宫人避及,透过锦帘看那些或羡慕或愤恨的神色,琉璃的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几乎要将她平和了许久的心境全部打破。然而,随着而来的探索欲望,也越发的浮上了心头。
穿过三道九转玲珑桥后,轿子已经到了暴室的门口,九个手持剑戟的卫士守在门口,见到凤撵过来,神情一愣,继而恭敬弯身。
“奴才参见娘娘。”
一只素手隔空而出,琉璃微微一笑道:“本宫要进去瞧瞧孙庶人。”
侍卫长迟疑片刻,神色有些凝重,“娘娘,您身怀龙种,里面皆是污秽之人,若是冲撞了娘娘,奴才等恐怕……”
琉璃抬手止住了那侍卫的话,笑道:“放心吧,本宫知道你们自有你们的难处,我只是进去瞧瞧,片刻就出来,至于皇上那里,本宫自会去交代的。”
侍卫长闪神许久,终于还是让开了道路。如今漪澜殿的舞贵妃乃是宫中最贵重的人,甚至比皇上还有金贵几分,此次若是一举产下皇子,必是皇位继承者。他们不敢也不能喝舞贵妃作对。
何况舞贵妃素来在宫里面有贤名,不至于会为难孙庶人,就怕那个形同妖怪的模样会……
叹了口气,侍卫长招来几个懂事的禁卫,随在琉璃身后,即便舞贵妃身后有皇上安排的高人,他们的责任,也必当尽到。
一缕光从殿门处斜着照到破旧的大门上面,折射出一个虚虚实实的幻影。从暴室而出的小宫女走在前面,殷勤的带路,偶然间一个回身,琉璃从那半边沉入黑暗的脸孔上,蓦然看到的竟是一张鲜血淋漓的脸。心中陡然一跳,下意识的捂住了胸口。
身边的暖儿见到情形不对,连忙扶住琉璃,“娘娘,您怎么了?”
琉璃一愣,对上暖儿关心的脸,再看过去时,小宫女已是沉寂的走在前方。琉璃顿时暗自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她到底在惶恐些什么呢,她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情呵……
微风从墙上四散的破洞中吹入,越往里走,就越有一种淡淡的浓重气息充斥在鼻尖一袭仿佛带着腥甜的味道。间或夹杂中呜呜的响。旁边是疏疏落落的木栅栏,灯光照在壁上,灯油已尽,好似关押在里面的人,从娇颜欲滴的女子,变作今日的黄花已谢。
走到最里面的时候,引路的小宫女停下了脚步,因为这里的守卫森严,所以暴室里面,反而只是各自为政,再也没有什么看守。是以,琉璃除了在路上看见一双双透过牢笼伸出的无望的手,再也见不到一丝鲜活的人气。
而现在,她停留驻足的地方,小宫女弯下身,似乎是在和人低语,可她看不见,除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什么也看不见。黑暗中影影绰绰的闪烁,突然间,幽冥的光射过来,极致的诡异中,一双眼似是而非的望过来。
琉璃心中颤抖,脸色顿时苍白如雪,好不容易稳下心神,再看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恢复同样的寂寥。
“娘娘,孙庶人说这个事情只能单独和您说。”
“不行,娘娘身份尊贵,谁知道孙庶人耍什么阴谋诡计。”
“是啊娘娘,还是回了皇上,让皇上来处置这个胆大妄为的人吧。”
暖儿和碧玉一人一句说的厉害,让琉璃不禁失笑,又觉得心中暖意大盛。毕竟这两个丫头都是因为担忧她啊。
“舞贵妃不必担忧,我如今已是废人一个,手不能动,脚不能行,没有那个办事危机您!”
残破嘶哑的话音像是粗糙的破布,恻恻然从每个人的心头滑过,都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味道。所有人都不禁惊疑。这,这是昔日的孙嫔在说话么?
当初的孙嫔,就算容颜不是宫中最娇媚的,却是宫中声音最美的女子,如同黄莺出谷,悠悠酣甜。几乎能将人的骨头融化掉。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当初孙嫔在宫中大宴上,一曲美人殇,被先帝看上,赏给了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上。
现在,竟然这般可怖,到底她经历了什么?
琉璃往前迈了一步,静静的凝视着那个黑暗中故意隐藏的身影,感觉到里面气息的强烈拂动,叹口气道:“你们都先退下吧。”
“娘娘……”
所有人都齐声惊呼,万一……若是有个万一,她们,就算满门抄斩,也断不能赎!
琉璃弯了唇角,安慰道:“不必担心我,她在牢中,我在外面,何况你们就在外间。若是我有事,叫了你们进来就是了。”
暖儿和碧玉对视一眼,知道琉璃素来决定了的事情就再也没有更改的理由。只好相携着行了礼带了宫人退下。几个禁卫也随之而出。
冰影一直站在琉璃的身侧,安静沉默。这段时日的相处,已经足够她了解面前这个女子柔中带着韧劲的性子。扭过头,右手手指轻轻一叹,无人注意的风劲吹往笼罩在黑暗中的人,见到孙菡的几处大穴已经被她用独门手法封上,冰影默默的行了礼,退了出去。
殿门沉重的关上,粗糙的声凉过喉头的恨意,喷薄而出,“舞娘娘果真是皇上的掌中宝,所到之处,不禁宫女太监相随,还有顶尖的高手相伴。”
多次的蒸人刑罚早就已经让她眼角处溃烂一片,本是秀美的眼珠子几乎因为肌肤的不完整要脱离出来。这几个月的日子里,她抚摸着脸上肿胀流脓的脸,从来没有绝望过,哭泣过。更没有恨过!
只因为,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一切都是她最有应得,她选择了将满门拖入她无望的爱情战局,就绝不会后悔!可是,不该,不该,他们不该在她已经零落如斯的时候,还要毁去她最后强撑的美梦。所以,她要那个高高在上,总是带着笑意欣赏她在大锅中挣扎惨叫画面的男人付出此生最大的代价。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娘娘身边的人,可是不放心娘娘的很,临走之前,竟然还有封掉我身上的几处大穴。”
封穴,琉璃皱眉,忽而释然,当是冰影吧,她做事素来仔细。若不是如此,轩哥哥也不会将冰影派来照顾她。
“你托人叫我过来,应该不是想跟我说这些。”
琉璃冷冷清清的话音进入孙菡的耳中,卷起一阵大笑,笑声时断时续,夹杂着几声极浅的咳嗽。
“娘娘果真是快人快语,只不过贱妾本想给娘娘请安,如今身子被箍,只能让娘娘见谅了。”
琉璃听见孙菡咄咄逼人的态度,冷了脸道:“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娘娘果真想知道?”
风微微的吹,烛光被飘摇着吹响一直隐身的孙函刹那即逝,可就是这么电光火石的瞬间,琉璃依旧看清了一张溃烂不堪的脸,已经分不清楚五官,唇瓣往上翻,牙齿有好几颗**的露在外面。眼珠子几乎是半吊着的残存,琉璃心中骇然,抚着胸口急急的喘息。
孙菡似乎感觉到了琉璃的注意,烛光闪过之后,朝着琉璃的方向露出一个冷笑道:“贱妾吓着娘娘了?”
琉璃不语,孙菡继续道:“娘娘可知,这些都是皇上的恩赐呢?”
“够了!”
一声冷斥打断孙菡的话,琉璃鄙夷的注视着她。话语掷地有声。
“你叫人到漪澜殿来,口口声声喊着是我将你变成这么模样,却明知道是皇上的旨意,既然如此,不过就是为了故意引我过来,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琉璃顿了顿话,尊贵的气势显露无疑,“你说是皇上的恩赐,你可曾想过,为何皇上要恩赐你,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J上痛失爱女,纵使刑罚有过,也是你一手造成!怨不得天地!”
就算寞的做法伤天害理,天地不容,她也不会怪,那是她的寞,虽然从来没有直接说过有多重视香雪,可是那双清清冷冷的眸底,每次看见女儿欢快时,都会露出温柔的光啊。
寞在这个事情上,只是一个父亲,孙嫔如果只想想要借她的惨状来挑拨寞和她的关系,那么,她注定只能失败!
“哼……”
幽暗中的眼浮现狠意,“娘娘和皇上情深意重,对于皇上的做法自然坚信不疑。只不过,贱妾今日想要告诉娘娘的事情,可是和娘娘切身有关,于贱妾并无多大干系。”
琉璃抚了抚衣角,尽量稳住心中那股熟悉的不祥预感,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道:“什么事,你说吧。”
“娘娘倒是处事不惊,贱妾希望,娘娘听完三年前的这段往事后,还能这般安之若素!”
阴恻恻的语调似乎是从地狱的熔浆里跃出来的一个缺口,孙菡的心里闪着计谋算计的光,那是即将见到破碎的狰狞。
她本不愿,本不想这么做,不过一死而已,可是今日,他们居然带了刃哥来见她,来见这个模样的她。她宁死,宁可再受千万年的蒸人刑罚,也不要刃哥看见她这等模样啊。
苍天不仁,齐孤寞,你我总是夫妻数年,同床许久,既然你为了心爱的女人心中一口恶气就要置我于死地,那么,我也要你尝尝剜心之痛。
眼前浮现出一张男子痛苦的脸,那是见到她在锅中被烹煮后生不如死的殇,不过,马上,就该是另外的人尝到这种痛苦了!
一切,都怨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