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六、有今生，没来世
三天之后，洪波终于从警察局里走了出来。
他的身上穿着的还是临走时的那身黑色西装，他的精神很好，眼睛依旧漆黑明亮，冷如寒星，只是胡子很久没刮了，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多出了几分沧桑的感觉。
鸿离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她不该担心他在这里过得不好，她应该相信，无论身在什么样的地方，无论身处什么样的逆境，都折损不了他凌人的气势。
他看着她笑：“傻丫头，怎么这样看着我，不认识我了吗？”
鸿离吸了一口气，纵身投入到他的怀中。他的怀抱，温暖、坚强、稳定，鸿离数天来的焦灼不安，都在这里得到镇静和安抚。
紧紧抱着他的腰，她的眼泪迅速淹没了他胸前的衣襟。
“乖，别哭啊，我不是出来了吗？”洪波象哄孩子一样哄着挂在他身上的女人。
“大哥，你终于出来了……”
这几天，她主持大局，为了营救他而四处奔波，一直表现得很坚强沉稳，可是在看到他的这一刻，她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喷涌而出。
洪波一把将这个泪水涟涟的小女人揽进怀中，他有好多话要对她说，不过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不哭了，我们回家去。”
鸿离抬手抹去脸上的泪花，对他灿然一笑：“好，我们回家去！”
旁边停着洪波的车子，范晔亲手替洪波打开车门，微笑道：“大哥，欢迎回来！”
洪波点点头，拉着鸿离的手进入了车里。
就在他们的车子扬长而去的时候，马路对面，却有一个人坐在车里，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
他一手缓缓按住了胃部，伏在了方向盘上，胃里传来烧灼般的疼痛，像是有一把钝刀，在慢慢的切割着，凌迟着，痛得天翻地覆。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直起身来，用力一扭钥匙，发动车子，掉头而去！
高速公路上，赖宇明开着车在狂飙。
他打开车窗，让风‘哗啦’一下子全灌了进来，公路两边的高楼，街景，都绵延成了黑色的线条，嗖嗖的掠过。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车子在中华跆拳道馆门口停了下来。
他停好车，恍恍惚惚的走进了道馆。照例有人跟他打招呼。
“小明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我师父呢？”
“万师父在二号厅。”
他仿佛梦游一般，来到二号厅。
二号厅的拳击台上，正中位置，凛然站着一条汉子，穿着红色的背心短裤，手戴红色拳击手套，正是万祖发。
一刹那赖宇明的脚步突然放慢，他看着拳台，眼里竟然涌动着亮晶晶的光。
“小明哥来了？上去陪万师父练练吧！”
旁边有人对他说道。
赖宇明脱下自己的外衣抛在一边，伸手拿起一副黑色的拳击手套戴上，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撩开围绳，跳上了拳台。
万祖发将战袍甩向一边，一拳突前，一拳护胸，目光炯炯，冲着赖宇明，声若炸雷，大喝一声：“来！”
赖宇明被这一声炸雷震醒了灵魂，也拉开了架势。
他的架势虎虎生气，气势逼人！
万祖发移动步伐，逼近赖宇明，同时快速出拳，拳头击中赖宇明的肩头，力道虽不重，却迅若闪电。
他喝道：“动起来，快一点，动作快一点，注意保护！往旁边闪，出拳！”
在万祖发的喊声中，赖宇明很快动了起来，他的脚步随着万祖发的跳跃而跳跃，随着万祖发的移动而移动，越来越熟练，越来越迅捷。
“出拳，出拳，进攻！”
终于，在喊声的威逼下，赖宇明挥出一记直拳，不过万祖发闪得更快，拳头落空了。
万祖发再度逼近，用拳头不住点击赖宇明的胸口和双肩，刺激着他的斗志。赖宇明再次出拳，是一记右勾拳，击中了！万祖发被他击得连退几步，台下的人发出齐声喝彩。
声音未落，赖宇明突然变成了一只睡醒的雄狮，对着万祖发施展出一连串快速而眩目的组合拳！
“停！”
旁边有人一声大喝。
赖宇明这才仿佛从梦中惊醒，他发现万祖发已经被自己逼到了台角，再用点力气，就逼到台下去了。
他低声道：“师父，对不起！”
万祖发喘着粗气，道：“好样的，这才是我认识的小明！我老了，不中用了，让其他人来陪你练练！”
……
这一天，赖宇明一口气连续挑战了道馆里的三位高手，他的拳头凶狠地挥舞在仓皇应对的对手身上，狠戾的目光可以杀了整个世界。
当最后一个对手被他逼下拳台，他仰面朝天，重重躺倒在冰冷的拳击台上，黑色的拳套扔在一边，赤luo的上身满是粘稠的汗水。周围的黑暗像潮水一样奔袭而来。他仰望着天花板，大口的喘着粗气，干涩的眼角没有泪水，只有一颗心，千疮百孔。
他想，或许他以后再也不怕疼了。因为疼多了，就会变得麻木。
台下，万祖发无限欣慰的看着他，他知道，赖宇明终于挺了过来。
……
别墅里，老远，冉冉就站在门口探头，看到洪波一行的车子鱼贯驶来，冉冉喜道：“回来了Ｘ来了ｉ先生回来了！”
她忙不迭的指挥佣人将火盆摆在了门口，又抱了一捆新鲜的柚子叶出来。
洪波看着门口的火盆，皱眉道：“这是干什么？”
鸿离从冉冉手里拿过柚子叶，她挥舞着柚子叶，在他身上来回洒扫，口中念念有词：“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洪波摇摇头，哭笑不得的说道：“你也相信这个？”
“当然，跨过了这个火盆，再用柚子叶打扫一遍，以后晦气再也不会跟着你了。”
他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微笑道：“天真的傻丫头。”
话虽是如此，他还是任她将自己全身上下打扫了一遍。
然后又被她推着过了火盆。
说话间，几人进了别墅。
看着他眉宇间隐隐显现的疲惫之色，鸿离说道：“大哥，你太累了，先去洗个澡吧。”
洪波点点头：“好。”
……
浴室里，氤氲着朦胧的水汽。
洪波闭着眼睛，将自己泡在圆形的按摩浴缸里。这几天的经历让他的身心分外疲惫，他必须好好的放松一下自己，理清思绪，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身后传来一声‘刷’的一声门响，鸿离拉开浴室的门，抱着一套全新的浴袍来到他背后。
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洪波没有回头，只是说：“放下衣服出去吧。”
鸿离在架子上放下衣服，却伸手拿起毛巾说道：“大哥，我来替你擦背。”
洪波怔了怔，微笑道：“好。”
鸿离挽起袖子给他擦背。她的动作是那么轻，那么柔，雪白的毛巾从他的背上温柔滑过，一寸一寸都不放过……
他的背上纹着纹身，在氤氲的水汽中，一切都不太真实。后背的纹身却异常的鲜艳夺目，那是一条青色的翔龙，在水雾中栩栩如生。
这种文身要用上一种特殊的材料，所以比普通的文身要痛上好几倍，而且要一次完成，其痛苦的程度可想而知。
鸿离轻轻抚摸着他背上的纹身，问道：“纹上去的时候，痛吗？”
洪波的身子一僵，说道：“痛。”
她幽幽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不痛。”
他沉声道：“很多事情，并非心甘情愿。可是我们依旧要活下去，这是本能，与对错无关。没有人生来就愿意走上这条路，既然命运这样安排了，只好走到底。”
忽然，一滴泪水滴落在他的背上，他像被炙伤了一样，身子一颤，她却突然身子前倾，伸手环住他，将他从背后抱得紧紧的。
洪波一愣，将自己的手轻轻的放在她的手背上。
她低低道：“大哥，不要再离开我，我再也承担不起失去了……”
他笑了笑，“傻丫头，我不会离开你的，我说过的，帮你报仇之后，要带你去环游世界，你忘了吗？”
鸿离把脸贴在男人的背上，像只疲倦的小鸟，低声道：“这几天你不在，天都快要塌下来了，我一个人撑得好辛苦……”
他问道：“你是怎么找到的那个线索？”
鸿离怔了怔，说道：“我拿着龙五爷送给我的手珠，去了警署，找毒品调查科的雷警司……”
洪波点点头，没有多问，只是说道：“只是可惜了善武，如果当初他肯听我的话，也不会栽倒在女人手里。”
鸿离问道：“姜善武会判多重的罪？”
洪波道：“这么多的毒品，最少也是无期，我会请最好的律师为他辩护，争取把他的命保下来。”
鸿离沉默着，说道：“都是我，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被人利用……”
洪波道：“不关你的事，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去利用他，我早就说过，他迟早会在女人手里坏事。”
鸿离没有做声，只是将他抱得更紧。
洪波淡然道：“他是我的好兄弟，可惜做兄弟这种事，总是有今生，没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