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火烧得真旺啊,不止不息。

火球所到之处,无不烧成灰烬。

万物俱灭,除了我。

我坐在那儿,看整个村子变色,天边的云由绯变黑。

夜,空气烫得吓人。

我被包裹其中,毫发无损,连身上的树叶衣裳都未落片叶。

身上的力气似被烤干,我累极了,好想就这么睡过去。

不能。

我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山上跑去。

跑了很久很久,山明明离我那么近,却始终无法抵达。

我找不到住了好几年的大树,找不到每天都睡的窝,找不到窝边的羽毛。

一切,都不见了。

我的大鸟,真的不见了。

痛,哭不出来。

身体里的水汽早被烘干。

眼睛剧痛,眼角边渗出几滴干涩的泪。

我抹了抹,指尖斑驳了几道血痕。

跑,继续跑。

我往湖边跑。

那是大鸟最喜欢的地方。

它用嘴沾水捋毛。

两只脚踩着水蹦来蹦去前后照自己的影子。

“么么,我好不好看?”

我洗澡的时候,它就蹲在最高的树杈子上放哨。

用刚刚捋出来的浮毛,挑新飘落的花给我的衣裳缀上花朵。

“么么,你穿上这花裙和我一样好看。”

跑啊跑,满目荒凉,没有湖。

空气裹着热和粉尘。

我跑不动了,摔倒在地。

脚早已麻木,原来地也是烫的。

绝望弥漫心间。

从前的种种皆成虚幻,仿佛从未存在。

我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夜再次袭来。

墨色依旧灼热,我慢慢变得冰冷。

沉重的脚步由远至近。

两个黑影向我逼近,把胳膊粗的铁链套在我脖子上。

“起来。”

我全身虚浮,根本起不来。

他们对视一眼,“还没死透?”

“快快快,就这么拽着吧。不然赶不上开门了。”

我像条死狗般在地上拖行。

干涸的土地扬起粉末,墨色划出了道。

“这火可真邪性,烧得咱这地界儿都烫了。”

朦胧中他们把我搬过槛。

地确实凉了些。

鬼差还在聊天。

“这丫头瘦瘦小小的,咋还能犯这么大的事儿?”

另一个煞有介事地说:“这你就不懂了。自古都有讲,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

“是啊,敢杀父母,弑兄长,这可是背人伦的忤逆之罪,下无间道的。”

我想笑,想骂。

他们处处加害我仍然清白无辜,而我不过是看着他们死便是罪无可恕?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铁链子磨得脖子生疼,根本张不开嘴。

痛生怒气,我扯着铁链挣扎着站了起来。

地府和想象的不同。

不是乌黢麻黑的,有淡淡的光。

只有条狭路,旁有深谷。

鬼差手上力道未减,只管往前拉扯。

当时他们图简省,未用铁链缚住我手脚。

我吃痛不住,抄起腰间的翎尖划去。

听他“哎哟”,弹开了手。

颈上的劲松了,我喘口气。

鬼差大惊,“死丫头,是个什么物件儿?居然能弄痛老子?”

他上手抢,我紧紧握住翎尖,戒备地瞪着他俩。

鬼差抽出差棍劈头就打。

“这趟差使连个香火钱都没人烧一分,老子还能受你这气?”

我本能地抱住头,棍子并未抽下来,直直飞了出去。

“好烫——”

他大叫,身子歪向深谷,往下坠落。

“救我——”

他恐惧得连声音都破碎了。

瞬间,平静的深谷里翻涌出万千张脸孔。

青面无目,张开饥饿的獠牙,将他撕扯吞噬。

同伴并未出手相救,跳到离我三尺开外,后背撞到东西。

他惊魂未定,吓得够呛,大喝道:“谁?”

大胖男子腆着肚子踢他一脚。

他谄媚地行礼,“大王,您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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