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结局的结局

罗罡的汽车在一缕尘烟中渐渐远去,可那句含笑说出的“别了,诸位!”仿佛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痛楚沉闷得喘不过气来。

雨霏走到那两盆火红的花前,缓缓蹲下身体,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们。

令人窒息的沉寂,子画忍不住走到雨霏身畔,也徐徐蹲下,“雨霏,这花开得红艳似火,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知道叫什么吗?”

雨霏神情专注地抚摸着火红的花序,语调温柔,“子画,如果我没猜错,这花叫做齿丝花,寓意天长地久。”

“哇,这花真漂亮,改天问问罗罡在哪买的,我和浩南也去买两盆。”子画兴奋地叫道。

“子画!”浩南伸手去拉子画,并眨眨眼睛,示意子画不要再说。

雨霏没有抬头,眼里倒映着两簇火红的云团,喃喃道:“这花是半年前,我和罗罡亲手种下的,我离开的时候,它们才半尺多高,只有秃秃的枝干,我以为它们早已枯萎,没想到罗罡会精心照料它,直到花序盛开的一天。”

两行泪水缓缓滴落,火红的花序微微轻颤,迅速汲取了那两颗饱含深情的晶莹泪珠,众人惊讶地看到,这一刻,所有的花序娇艳似火,傲然地迎风舒展。

“雨霏,很晚了,让小张送你回去休息吧。”心事重重的子墨扶起泪眼迷蒙的雨霏,把雨霏安顿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又默默地把两盆火红的齿丝花,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后座上。

雨霏无声地看着子墨,子墨放好两盆花关上后车门,又来到雨霏的跟前,手扶车门温柔地说:“这两盆花来之不易,先放到你那里精心保管,等你过来时再搬来不迟。”

“子墨!”雨霏心中五味杂陈,子墨的善解人意让雨霏无语凝噎。

子墨爱怜地抚弄了一下雨霏的头发,酸楚一笑,“雨霏,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送你了,回去早点休息。”

汽车远去,子墨仍旧伫立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去。

“子墨,”浩南来到子墨身侧,忧心忡忡地望着惆怅无言的子墨,“要我陪你去吗?”

子墨回首,四目相对,两个好友顿时心中了然。

“浩南,你早就看出罗罡不对劲,所以,才故意说错方向?”

“嗯,”浩南将手搭在子墨肩上,欲言又止。

子墨也轻拍肩上的手背,“浩南,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不忍心说的呢?”

浩南别过头去,眼角有些潮湿,“子墨,我以为你苦尽甘来,实在、实在~~~~”

子墨轻叹一声,拉灼南手臂走向汽车,“走吧,浩南,如果因我一己之私,而造成终生遗憾,我宁愿那天从楼上掉下去的是我。”

汽车里,浩南手指夜空,喟然长叹,“今天是阴历十五,我真希望月圆人也圆。”

子墨也凝神眺望着天幕上高悬的那轮银月,“浩南,今晚月色皎皎,看来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今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荣总医院,医生专用电梯停在十层,电梯门打开,一个美丽妖娆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位颀长俊逸的男子走了出来。

男子风姿俊朗,眉宇间帅气而又洒脱,笑容恬淡而又清爽,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就是本该神采奕奕的双眸,此刻却有些黯淡无光。

“罡儿,你怎么才回来?”电梯门一开,一对鬓角染霜的中年夫妇急忙迎上前去,显然二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爸、妈,你们来了。”罗罡微笑,由着杨心怡搀着自己走向病房。

见罗罡一如常态地悠然靠在病床上,罗夫人悄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柔声道:“罡儿,明天一早就要做手术了,今晚要好好休息啊!”

“妈,我知道,我只是去看了朋友,这不是按时回来了?”罗罡朝着母亲的方向微笑以示安慰。“不用担心,明天的手术只需几个小时,我挺得过去。很晚了,你们也回去吧。”

罗罡父母离去,病房内只留下罗罡和杨心怡,罗罡侧耳倾听,没有听到脚步声,低声问道:“心怡?还没走?”

杨心怡一直注视着罗罡,见罗罡发问,急忙用手背抹了一把脸,含泪笑道:“怎么,赶我走啊?”

罗罡低笑,“你怎么不跟我爸妈一起回去?要知道现在我是患者,无法护送大小姐你回家了。”

眼泪又涌了出来,杨心怡索性也不去擦,径自走到罗罡身边坐下,柔声道:“罗罡,求你不要赶我走,今晚我想一直陪着你。”

罗罡摇摇头,“心怡,不用担心,一个小手术而已,你们放松一点,不会有事的。”

杨心怡有些气恼,“罗罡,我与你从小一起长到大,你当真以为我不了解你吗?你这人嘴上不说,可心里比谁都明白,你要是真的这么轻松,为什么要迫不及待地去看雨霏?”

罗罡面色微红,失去焦距的眼眸掠过一抹痛楚,“心怡,你说的对,我是不想留下遗憾,我是怕即使我手术醒来,也记不得她了。”

“不会的,不会的,罗罡,你别吓我,你这么善良,你这么爱她,老天也会帮你,你会安然无恙的。我已经在佛前许了愿,只要你手术成功,我宁愿为你散尽家财,赈济穷人。”杨心怡扑到罗罡身上失声恸哭。

罗罡失神的眼眸也蒙上一层雾气,展开手臂拥住心怡,轻叹一声,“傻心怡,做善事是好事,也用不着倾尽所有啊,你毕竟还要生活,不能为了我,让你一无所有。”

杨心怡连连摇头,“罗罡,我真是悔不当初,要是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像珍惜生命一样,珍惜我们这份情缘。”

罗罡幽幽叹息一声,“是啊,人总是要到失去了才会知觉后悔,如果当初我不是无端猜忌,不是自私任性,又怎会逼走那个傻丫头呢!”

杨心怡从罗罡怀中抬起头,看着罗罡的笑容苦涩而又无奈,心中也跟着酸楚不安,喃喃道:“罗罡,要不我现在就去找雨霏,告诉她真相,她一定会赶来陪伴你的。”

罗罡将杨心怡轻轻推离自己的怀抱,黯淡的眼眸望向眼前模糊的人影,“心怡,我这辈子注定要亏欠与你,我不想再亏欠雨霏,不错,我现在最渴望陪在身边的人就是雨霏,可是,心怡你知道吗?我也是刚刚明白了一个道理,爱一个人的最终目的,不是占有她,也不是逼着她痛苦地抉择,而是看着她幸福,看着她快乐!”

同样的夜幕星空,同样的皎皎寂月,雨霏伫立在窗前,月华如水,倾泻在窗台上那两盆盛开的齿丝花上,本该娇艳似火的花序,此刻却披上一层清冷的光晕,映在雨霏的眼中,竟氤氲出令人伤感的一缕殷红。

轻阖双目,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一天,自己刚刚走进小小的花圃,就看到头缠绷带的他,蹲在那里忙碌着。

“你鬼鬼祟祟干什么?”

“我在播种花种。”

“种的什么花?”

“这是齿丝花,一种原产于南美的植物,它象征着天长地久。”

“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它一定很美吧?”

“嗯,它开花的时候,那娇艳似火的红色花序,极大地冲击人的视觉,让你不由得记住它,永远都不会忘记,所以,它是象征着天长地久。”

“哇,我真的很期待。喂,我也要种。”

“丫头,早就给你留着了。”

“罗公子,它什么时候才能开花,我真想马上看到。”

“雨霏,这是我们一起种下的天长地久,只要用心栽培,用不了半年,你就会看到红艳似火的齿丝花。只是我希望到那时,你能接受我对你的感情。让爱也像花一样天长地久。”

雨霏脑海中回放着半年前,与罗罡亲手种下寓意天长地久的齿丝花,那一天的每一句话都言犹在耳,如今回味却恍若隔世。

记得罗罡眼含深情,“雨霏,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我,我想,你也会在我的眼中看到你自己。雨霏,我眼中的你,善良而又坚强,可爱而且聪慧,我喜欢你,认认真真地喜欢你,如果说以前,你把我看做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可如今,我已经脱离原来的生活轨迹,现在的我,也许这辈子都买不起豪宅别墅,买不起宝马奔驰。但我会自食其力,用自己的努力,去营造一份平凡而又美好的生活。雨霏,你会嫌弃我吗?”

雨霏仰望夜空中那轮皎月,微笑着摇摇头,“罗罡,我怎会嫌弃你。你是那么善良、那么快乐,那么美好的一个人,雨霏只能愧对你,怎会嫌弃你?”

一阵夜风拂过,送来缕缕暗香,伫立窗前的雨霏,微笑看着眼前的两株天长地久,耳边又回响起罗罡深情的话语,“雨霏,这两株花就是我们爱情的誓言,我要看着它们天长地久。每天为它施肥浇水,我会感觉到,我的爱也随之注入你的心田。”

“你做到了,罗罡。”雨霏拿起手边的花洒,细心地为两株花淋上甘露,喃喃自语着,“罗罡,对不起,本应两个人共同的努力,却总是要你一个人独自付出,对不起,罗罡。”

随着水珠洒落的,还有雨霏的潺潺泪滴。

“呵呵,丫头,你记住,你每浇一次水,我的爱就在你的心里悄然涨了一分,等到花开之际,莫忘了罗罡在你心中已然生根,到时候,我要你心里只有我,我要你做我的新娘。”

咣当一声,花洒落地,雨霏呆呆地看着水流打湿了裤脚,漫过了脚面,“罗罡,你好坏!”

雨霏骤然失声恸哭,“罗罡,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为什么要默默承担一切?你说,你每浇一次水,你的爱就在我心里悄然涨了一分;你说,等到花开之际,莫忘了罗罡在我心中已然生根。罗罡,我要告诉你,就算花未开,你已在我心里情根深种。我以为我的心里只有子墨,可为何今日里睹物思人,我会如此辗转难安?”

耳边再次回响着罗罡临别的幽幽叹息,“别了,诸位!”

心如刀割,如芒在背,想起今天罗罡苍白的脸色,不协调的墨镜,微怔之后的扭头,雨霏突然找到了自己今晚心绪纷乱的缘由。

“罗罡!”雨霏跳起来往外跑,“不对劲,罗罡一定出了什么事?”

三个小时后,开车疾驰在公路上的浩南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一旁心事沉沉的子墨,只听到浩南说了句,“站那别动,我马上过去接你。”

见浩南一个调头,汽车向来路狂奔,子墨禁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浩南?”

浩南看了看子墨,声音暗哑地开口,“雨霏在罗罡家门口。”

“雨霏?”子墨深邃的眸中掀起一道波澜,随后又归于沉寂,低头喃喃道:“雨霏,雨霏终是放不下。”

浩南腾出右手,用力拍了拍子墨的手臂,不无担忧地说道:“子墨,不要怨雨霏。”

子墨冰冷的手微微颤抖,释然地朝浩南笑了笑,“连我们都放不下,何况是雨霏?我不怨她。”

汽车还未停稳,子墨就跳下车直奔雨霏。

别墅大门前,月光在雨霏的身后,投下了一道斜斜的暗影,那么单薄、那么安静,那么孤寂,让人看得愈发心痛。

一道长长的影子投在地面上,如飞一般靠近那单薄的身影,当两道身影重叠在一起,雨霏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眸,盛满了忧伤和无助。

“子墨!你来了。”

子墨点点头,弯下腰扶起雨霏,“走吧,上车去,我们一起找。”

睫毛缓缓眨动,不堪负荷的大眼睛实在盛不下满眶的泪水,扑簌簌地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滚落下来。

“对不起,子墨,我实在放不下他。”雨霏痛苦地垂下头。

子墨轻叹一声,拥紧了雨霏走向汽车,“别说傻话,罗罡付出那么多,要是轻易放得下,那就不是你了。”

雨霏靠在汽车后座上,不安地看着前座的两个男人,“你们也发觉罗罡不对劲了?”

子墨点点头,“所以,我们已经一连找了几个地方。都没有找到罗罡,连他父母也不在家。真是有些奇怪。”

“会不会是他的身体出了状况?”雨霏无力地蜷坐在后座上,忧心忡忡地猜测着。

“雨霏,我和子墨连夜找罗罡,你先回去歇着,有消息我们立刻通知你。”浩南征求雨霏意见。

雨霏摇摇头,凄然一笑,“我怎么睡得下?还是跟你们一起找吧。”

浩南还要劝慰雨霏,子墨摆了摆手,“浩南,就听雨霏的吧。”

子墨脱下外衣,转身递给后座的雨霏,“雨霏,如果罗罡还未痊愈,那就更需要有人照顾,你在这时,千万不要自己先倒下。听话,披上我的衣服,躺下歇一会,有事我们叫你。”

雨霏默默接过子墨的外衣,那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好,我躺一会儿,有事你们叫我。”

今晚,注定是不眠之夜。

夜幕中,银色的汽车披星戴月,载着三个忧心如焚的人,疾驰在寂静无人的空旷街道上。

不知不觉中,后座的雨霏,从昏昏欲睡,到半梦半醒,直至进入梦乡。

梦境里,子墨和罗罡的面容交替出现,一会儿,是子墨紧锁的眉头,深邃而痛楚的黑眸;一会儿是罗罡脉脉含情的眼神,无奈而又凄婉的笑容。

梦境中,满腹心事的子墨,一袭黑衣站在水岸边,脚下波涛汹涌、浪花飞溅,如一不小心落入湍急的河水,瞬间就会无影无踪。

雨霏跑向子墨,想伸手去拉他,雨霏口不能言,心里却在呐喊,子墨,不要,我来救你!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这声音虽然低沉,却让雨霏生生止住脚步,蓦然回首,惊见白衣胜雪的罗罡,黯然伫立在悬崖边。

罗罡面色苍白,额角上方有一处伤口,自那里正缓缓流下殷红的血滴。

“罗罡!”雨霏手捂绞痛的胸口,一步步走向悬崖,走向白衣飘飘的罗罡。

罗罡面向雨霏,昔日里星子一般的眼眸,此刻却暗淡无光,尽管如此,罗罡依然感受到雨霏的靠近。

失去血色的唇角微微上扬,一抹璀璨的笑容如昙花一般瞬间绽放,罗罡迎风而立,缓缓张开双臂,雨霏清晰地看到罗罡醉人的唇语,“丫头,我爱你。但愿来世早早遇到你!”

山风猎猎,吹卷得雪白的衣角舞动翻飞,那一刻,伤口还在流血的罗罡,是那样的动人、那样的凄美。

“罗罡,”雨霏哭着扑向罗罡,“罗罡,我不要来世,今生我要和你在一起。”

一阵山风吹过,近在咫尺的雨霏,眼睁睁地看到罗罡如纸鸢一般,缓缓地飘落于万丈深渊。冥冥之中,只听到罗罡轻声叹息,“别了,我心爱的雨霏。”

“罗罡,不要,不要丢下我!”

随着雨霏撕心裂肺的呼喊,天地瞬间变了颜色,头顶上乌云滚滚,电闪雷鸣,眼前却纷纷扰扰飘下片片雪花,奔到悬崖边的雨霏,突然感到脚下一沉,眼见得高高的山峰沉沉下陷,悬崖下浩瀚的江水慢慢枯竭,天与地混沌一色,只回荡着雨霏长歌当哭,“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纵然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亦不与君绝!”

“雨霏,雨霏,你醒醒!”

随着一声声焦灼的呼唤,雨霏从梦境中醒来,睁开眼睛却迎上子墨和浩南伤感而又担忧的目光。

“罗罡,罗罡,不要走!”雨霏还肝肠寸断地沉浸在方才的可怕梦境。

“雨霏,快醒醒。”子墨心酸地用手抹去雨霏脸上滂沱的泪水。

雨霏渐渐恢复神智,眼看着车窗外天光放亮,失神地望向子墨,“子墨,浩南,还没有罗罡的消息吗?”

子墨摇摇头,又点点头,看看腕上手表,柔声说道:“雨霏,我和浩南开车跑了一夜,找遍了罗罡所有的住所,却一无所获。甚至连杨心怡家都去过了,可是所有人都不知情。”

“心怡和他在一起?”雨霏突然开口。

子墨深深地看着雨霏,“雨霏,我估计是这样。”

雨霏长出了一口气,“有杨小姐在他身边,或多或少会给他一些安慰。我就放心一些了。”

子墨眸光深邃地望着雨霏,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开口,“雨霏,你应该知道,罗罡心中真正在意的人不是杨心怡。”

雨霏一怔,静静地注视着子墨,眼见得天光大亮,新的一天开始,这个经历坎坷,对自己一往情深的男子,此刻本应该伴着自己走进圣洁的教堂,庄严地宣誓,此生相伴。

可如今,他却面色憔悴,衣衫不整、彻夜不眠地帮自己寻找罗罡。

一想到此,雨霏心中又是一阵揪痛,早知爱会如此伤人,当初真不该放任自己坠入感情的漩涡。

“子墨,对、对不起。”雨霏踌躇不安,不知怎样开口。

子墨凄然一笑,伸手轻抚雨霏的秀发,眼中溢满爱怜,“傻丫头,不要对我说对不起。倒是我,独自做个决定,希望你能原谅我。”

“什么?”雨霏失神地问道。

“我取消了婚礼。”子墨声音低沉。

“什么?”雨霏这次是失声。

“雨霏,罗罡现在情况不明,你我俱是心神大乱,很多事情或许要重新考虑,雨霏,等一切安定下来,我会给你时间考虑清楚,反正我会用一辈子去等,有的是时间,也不会急于一时。”

“子墨!”雨霏无语凝噎。

“雨霏,我不想让你面对痛苦的抉择,所有的一切,就让你的心来决定吧。”

“子墨,谢谢你!”雨霏扑到子墨怀中失声恸哭。

子墨也拥紧了雨霏,大颗的泪珠顺着面颊滴落到雨霏的发间。

早上七点半,荣总医院停车场,当李院长下了汽车走向电梯的时候,一直守候在这里的子墨三人,亟不可待地迎上前去。

乍见子墨,李院长含笑招呼,“肖总,孟总编,哦,凌小姐,您也在,今天三位是来复查吗?”

“李院长,”肖子墨含笑招呼,“我来是有件急事,想请您帮忙。”

“好,边走边聊。”

当一行四人走到李院长办公室门前时,李院长还是面有难色拒绝子墨等人的恳求。

又过了半个小时,见子墨还没有离开办公室的意思,李院长有些坐立不安,正好电话铃声响起,李院长急忙接听电话。

可就在李院长放下电话的时候,却看到浩南脸色骤变,“李院长,我刚刚听到罗罡的手术,再次恳请你告诉我们,罗罡病情到底如何?”

子墨一听,也走到院长身前,深深鞠了一躬,“李院长,我知道您恪守职业操守,可罗罡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昨晚,罗罡特意到我家看望我们,可他那临别的言语,却让大家彻夜未眠,我们三人一夜未曾合眼,一直奔波在罗罡和朋友家的路上,今天一早,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找到您这里,希望您能告知详情,我们虽然没有本事让他起死复生,但却希望,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守在他的身边,给他关怀、给他生存的力量。”

李院长被子墨的一席话感动得心潮澎湃,长叹一声,“好,我就告诉你们实情吧。肖总,当初你们几人来医院时,罗罡的伤势最重,不仅子弹贯穿整个肩膀,他从高处跌下,虽然被你卸去一部分重力,但落地的瞬间,头部却磕到木箱上面。当时检查还没有大碍,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颅内产生了大量血肿,压迫到视神经和影响部分肢体功能。你们看到他走路歪歪斜斜的,就是症状之一。”

“院长,那、那该怎么办?”雨霏手指已经绞得发白,怪不得昨天罗罡要带着墨镜,原来、原来他已经看不清东西。

“罗罡头部的血肿不能再耽误下去,今天上午他就动手术。”

“啊,手术风险大吗?”

李院长叹息一声,“风险很大,手术部位很特殊,稍不留神,就会成为植物人。”

“啊!”三人都惊呼一声,雨霏更是泪眼模糊,“院长,我想见他一面,他现在,现在在哪里?”

李院长看了看表,“他住在十层的病房,八点手术,现在应该推往手术室。”

“啊!我、我去找他。”雨霏霍然起身,向门外跑去。

子墨和浩南也随之起身,子墨握住院长的手,“院长,请您务必想尽一切办法,挽救罗罡,他、他还年轻,还有美好的未来和人生,不能让他就此陨落。”

李院长感慨地说,“放心,我们会尽一切努力,去救活他,不能让这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时间的长河。”

子墨和浩南一起走向门外,走到门口,子墨倏然驻足,“李院长,只要有需要,无论人力还是财力、物力,肖子墨都会毫不犹豫地付出。”

子墨三人等不及电梯,顺着楼梯从十六层跑向十层,三人气喘嘘嘘地跑到罗罡的病房,却见病床上干干净净空无一人。

雨霏一言不发,转身就跑出病房,迎头和一位护士撞个满怀。

雨霏顾不得道歉,抓驻士小姐急忙问道:“护士小姐,请问这个房间患者罗罡哪去了?”

护士回手一指,“罗罡今早做手术,刚刚送往十五层手术室去了。”

“谢谢,”这两字脱口而出时,雨霏已似离弦的箭一般,奔向电梯间。

堪堪跑到电梯间,就见一部电梯的门轻轻合拢,窄窄的缝隙间,只隐隐看到白色的推车上躺着一个剃光头的白衣人。

“雨霏,看到了吗?”紧随其后的浩南和子墨问道。

雨霏喘着气摇摇头,指着电梯,“刚、刚上去。”

子墨有些懊恼地按着电梯按钮,此刻正值高峰,没有一部电梯闲置,“走楼梯。”子墨拉起雨霏,和浩南一起奔向楼梯间。

雨霏此刻心中只想见到罗罡,疯了一般向楼上跑着,一层、二层,三层,医院的举架远远高于住宅,当雨霏跑到十三层时,已经累得气喘嘘嘘,几近瘫软。

“雨霏,不能停下,”雨霏暗自给自己打气,“罗罡还在等着你。”

一想到此,雨霏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手脚并用向上爬,子墨和浩南看得眼睛发酸,两人不约而同各自伸出一只手,拉住雨霏。

转眼间,到了十五层,人们惊讶地看到,两个气喘吁吁的男人,同时拖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疯了一般冲向手术室。

老天弄人,当三人转过走廊,即将奔到手术室门口时,眼睁睁地看到手术室缓缓阖上。

那缝隙间,隐约看到的仍是白色的推车,白色的人影。

雨霏绝望地颓然倒地,喃喃低泣“罗罡,我来晚了,我有好些话要对你说,我会一直守在这里,等着你。”

手术室大门里,罗罡微阖双目安静地躺在推车上,被护士缓缓地推向里面的手术室。

突然间,微阖的双目缓缓张开,迷离的眼眸转动着仿佛在寻找什么。

“护士小姐,你听到有人叫我吗?”罗罡轻声问道。

护士对这个帅气的酗子印象极好,俯下身微笑安慰,“别紧张,没人叫你,放松些,睡一觉很快就会醒来。”

罗罡似笑非笑,低叹一声,喃喃自语道:“我好像听到丫头在叫我,还挺哀伤的。”

轻轻摇了摇头,罗罡又自嘲地一笑,“怎么可能呢?丫头现在已经穿上洁白的婚纱,做子墨的新娘了。”

双眸再次轻轻阖上,两颗晶莹的泪珠,不为觉察地顺着眼角悄然流下,罗罡的声音低不可闻,“丫头,祝你幸福!”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室大门上方的红灯依然亮着,昭示着里面的紧张和忙碌,延续着外面的焦虑和不安。

手术室外面,已经或站或坐着越来越多的人。

罗罡的父母,杨心怡,红毛,重伤的黄毛,还有罗罡的朋友,公司的员工,众人都呆呆地看着大门上方的那盏红灯,急盼着它熄灭,好早点看到罗罡;又怕它熄灭,因为不知罗罡会落入生死哪一线?

等待真是一种煎熬,企盼更是一种折磨,当时间慢得近乎于停滞的时候,子画带着馨儿匆匆而至。

“子画,你怎么带馨儿来了?”浩南迎上去,低声问道。

子画看着手术室的大门,紧紧地依偎着浩南,生怕也会经历那种生离死别,“浩南,馨儿一听到帅罗叔叔手术的消息,说什么也要赶来,她说叔叔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她要为罗叔叔祈祷,祈祷他平安无恙。”

馨儿离开妈妈的怀抱,走向失神落泪的雨霏,“雨霏阿姨,我听说叠一千只纸鹤,就可以实现心愿,我现在要祝福帅罗叔叔早日健康归来,我们还要一起出去玩,雨霏阿姨,你看我在路上已经叠了一百多只,你能帮馨儿一起叠吗?”

“好,馨儿真乖,帅罗叔叔一定会感谢你的这份祝福。”雨霏潸然泪下,小心地接过馨儿手里的彩纸,认真地叠起纸鹤,心中不停地祈祷,“罗罡,安然无恙地归来吧,我会一直等着你。”

看着这一大一小专注地叠着纸鹤,子画走了过来,轻轻拿走一叠彩纸,坐在浩南身边安静地叠起纸鹤。

浩南也伸出手,从子画手里抽出一张彩纸,学着她的样子,叠起纸鹤。

一直坐在雨霏身边的子墨,也把手伸向雨霏,见雨霏惊讶地望着自己,子墨赧颜,低声道:“我也有一份祝福。”

更多的人走过来,默默地拿走彩纸,静静地叠起纸鹤,无声地奉上自己的祝福,水晶瓶里落入各式各样的纸鹤,渐渐接近瓶口。

时间匆匆而逝,一转眼,五个小时过去了,终于最后一张彩纸也变为一只漂亮的纸鹤,馨儿忽然兴奋地喊道:“雨霏阿姨,一千只纸鹤叠完了。雨霏阿姨快闭上眼睛许个心愿吧。”

雨霏怀抱着许愿瓶,见众人期许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急忙敛神闭上眼眸,心中无声祈祷,“罗罡,你看到吗?大家都在为你祈祷,为你祝福,祈祷你手术成功,祝福你早日康复。罗罡,我想你;罗罡,我等着你。”

雨霏闭上眼睛,虔诚地祈祷着,这一刻,哀伤已经隐退,痛楚悄然消散,雨霏脸上只看到恬静和执着。

脑海深处,浮现出一片幻境,云雾之中,翩翩走来一位眉目含笑,明媚帅气的白衣男子。

男子虽然逆光走来,雨霏却感到无形的丝线牵动着自己的心口。

那份悸动、那份兴奋,那份失而复得的喜悦,让雨霏不由得重新审视自己对罗罡的感情。

一直以为,爱情应该是惊心动魄、历经生死、肝肠寸断、大喜大悲的情感,就如同自己和子墨这般波澜起伏的坎坷情路;可曾几何时,罗罡悄然叩开心扉,潜入心田。

曾记得,他为了顾及我曾是海天的员工,拒绝带着我回到罗氏任职;

曾记得,他不知多少次暗中帮助我承揽业务,却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小心翼翼躲避自己。

雨霏知道,这一切源于他知我。

曾记得,他狠狠打了自身一个耳光,懊恼地说道:“我不能原谅自己伤害你。”

曾记得,他天天带人到酒吧,悄悄包下自己卖的酒水。

雨霏知道,这一切源于他怜我。

曾记得,他每天为我送早餐,护送我上下班;

曾记得,他亲手为我洗衣服,声言要有始有终;

曾记得,他每日里奔波周旋于客户间,受尽委屈,却要装作无事一样,逗我开心;

雨霏知道,这一切源于他宠我。

曾记得,他拥着我坐在山坡上,发誓要为我亲手盖起那栋别墅,要我们母女每天开心地面对湖光山色;

曾记得,他亲手种下齿丝花,并在花前许下爱的誓言,尽管物是人非,可他依然坚守着天长地久的执念;

曾记得,子墨车祸入院,他为了让我安心,自己悄然坐在车里静静地等候着,一个面包、一瓶清水,他居然笑着说,要等到地老天荒;

曾记得,那晚为救馨儿,他不忍见我失去腹中胎儿,竟然不惜从高处坠下,即使他来见我最后一面,也要遮掩伤情,怕我担心。

罗罡啊罗罡,雨霏知道,这一切源于他爱我。

往事一桩桩,一幕幕浮现眼前,雨霏这才发现,原来爱可以这样恬淡,这样波澜不惊,却又润物无声地沁入心田。原来这个嬉笑、顽皮的帅气男子,那样知我、怜我、宠我、爱我。

从不曾知晓,罗罡原来用情至深已到极致;从不曾知晓,原来他在自己心里,已然占据了满满的空间。

一直以为,他会永远站在自己身后;一直以为,他会永远及时伸出援手;一直以为,他会永远带给自己微笑和欢乐。

雨霏这才明白,爱一个人最真实的感受,不是得到他时的幸福拥有,而是蓦然回首,失去他时那份刻骨的锥心之痛。

“罗罡,你要醒来,无论你富贵贫贱、无论你健康疾病,我,凌雨霏,都会永远守候在你身边,我用一生的幸福,祈祷你的平安无恙!”

“手术结束了,手术结束了。”一阵躁动的声音,惊醒了冥想中的雨霏。

缓缓张开眼睛,透过五彩绚丽的许愿瓶,雨霏看到一直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徐徐打开,随着白衣天使的身影,一张移动病床缓缓推出来~~~~~~~~~

(全文完结,谢谢大家!)

后面还有一章免费章节,寒傲致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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