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悯是一种折辱

“浩南在哪儿?”雨霏的声音寒得可以结冰。

“我在这儿。”身后响起浩南的声音。

子画和雨霏同时驻足回头,子画突然放开雨霏,惊呼一声奔向浩南,“浩南,他弄伤你了?”

浩南轻拍子画的手臂,微笑道:“我用点力气,伤口挣开了,没事,一会儿找护士换一块纱布。”

子画泪眼婆娑依偎着浩南,“浩南,他现在怎样了?”

浩南瞥了雨霏一眼,欲言又止。

雨霏走到浩南身前,仰头注视着浩南,“浩南,给我说实话,子墨他怎样了?”

浩南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拉雨霏,“跟我来,我让你见他。”

雨霏亦步亦趋地跟着浩南,沉重的脚步就在踩在自己的心口,憋闷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走廊尽头,浩南终于停下脚步,三人站在一扇特制的门前,浩南伸手按下门旁的按钮,片刻后,门上的一口小小的窗口从里向外推开。

浩南侧过身,神情有些凄楚地看着雨霏,“丫头,你要冷静。”

雨霏不置可否地看看浩南,强抑心口狂跳,将脸贴向那扇小窗。

这是一间简单不过的病房,除了一张大床,可谓四壁空空。

雨霏疑惑间,赫然看到床头靠坐着一个人。

“子墨!”雨霏低呼一声,终于放下心来。

子墨完好无损地坐在床头,,目光全神贯注地盯着伸到眼前的双手。

雨霏长嘘一口气,同浩南和罗罡的伤势比起来,子墨俨然是状态最佳的一个,至少从雨霏这里看来,丝毫没发现受伤的痕迹。

一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雨霏来不及直起有些酸痛的腰,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子墨的性格雨霏知道,他怎么可能安静地对着自己的手,一动不动地看上五分钟?

雨霏有些惶恐不安,对着窗口鼓足劲喊了一声,“子墨!”

这一次子墨终于听到,抬起头望向门口,可雨霏惊讶地看到,子墨的眼中闪烁着猩红的光芒,宛若一匹狰狞的野兽,子墨突然狂躁地要从床上跃起,大吼道:“谁在乱喊,我杀了你。”

“啊!”雨霏惊恐地瞪大眼睛,不仅因为子墨狂暴的状态,还因为雨霏看到了,子墨居然被绑在床上。

雨霏惊得连退数步,指着窗口颤抖地问道:“他,他怎么了?怎么被绑在床上?”

“雨霏,你不要激动,听我说,”浩南上前托住摇摇欲坠的雨霏,“子墨去接罗罡,两人一同摔倒昏迷,罗罡左肩被子弹贯穿,失血过多,头部磕在木箱上,受了外伤。而子墨,子墨昏迷醒来后,人就失常,不但产生幻觉,还有暴力倾向,为了防止出意外,医生只好把他单独关在那个房间,方才我进去时,子墨扑上来,我们几个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制住他。”

“子墨,他,精神失常了?”雨霏艰难地开口,感觉到脊背嗖嗖地冒着凉气。

“还、还没有最后确诊,”浩南也不愿意给子墨下这个结论,“院里正在召集专家,这两天就给子墨会诊,同时,罗罡和子墨因头部重创,还要观察几天,看看有无其他情况。”

雨霏失神地看着浩南和子画,“子墨,子墨他还认得你们吗?”

浩南和子画相视一眼,都痛苦地摇摇头,“子墨现在谁也不认得,我是他从小的朋友,他扑上来咬我;子画是他最疼的妹妹,他竟然要掐死她。”

子画低声啜泣,浩南揽住子画,柔声安慰,“子画,不要哭,现在最难过的是雨霏,我们现在不该哭,还有人等我们照顾呢!”

子画靠在浩南怀中,温顺地点点头,“浩南,我知道,我听你的,不哭。”

子画嘴上说着不哭,可眼泪却成串地落下,这压抑着泫然欲滴的模样,连雨霏看着都心酸不已。

雨霏转身走向自己的病房,口中平静地说道:“浩南说得对,还有很多人等我们去照顾,浩南,子画,我去休息了,养好自己的身体,我才有力气照顾他们。”

雨霏远去,浩南和子画望着雨霏的背影久久伫立,这个伤痛最深的女孩,她长着一副怎样的脊梁,无论多少重任在肩,她挺直的脊背就像她的意志,坚若磐石。

一周的时间过去了,医院第十层依然戒备森严,记者们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探知里面的虚实,无奈之下,只好放弃这块阵地,改攻他山之石。

十层的患者中,雨霏流产后除了有些虚弱,恢复得还不错。

浩南除了左臂依旧打着石膏和绷带,基本上如常人一样,甚至比常人还忙,因为这个楼层的全体患者,都要由他负责,他关注着每个人的病情和治疗。

子画是唯一没受伤的一个,尽管馨儿已由爷爷奶奶和保姆照顾,可沉重的心里负担让子画险些崩溃,如果没有浩南在身边不时安慰,子画恐怕早就住进医院。

可饶是如此,子画依然疲惫不堪,她和浩南一样,心系每一个病房的人,这些人都是为了救自己的女儿身受重伤,任何一人有点意外,自己都会懊悔终生。

因此,这几天,子画以近乎赎罪的心态,拼命为每一个人的饮食起居而奔波忙碌,每天下来,几乎都是瘫倒在床。

罗罡是几个人里面,伤势最重的一个,也是恢复很快的一个,还没等医生拆线,走廊里就会看到他摇椅晃、跌跌撞撞的身影。

尽管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可这家伙的笑容丝毫不逊于从前,说不准那个房间,就会听到他朗朗的笑声,连这个楼层的医生护士见到他,都会驻足和他聊上几句。

别人都喜欢罗罡的阳光帅气,可雨霏却知道,罗罡心中的痛苦丝毫未减,雨霏多次看到,罗罡一动不动地站在子墨的门前,一脸沉寂和忧伤,久久注视着里面狂躁不安的子墨,那一刻,罗罡的眼中,有惋惜、有懊悔、有自责、有担忧~~~~~

雨霏了解罗罡,他总是把最阳光、最美好的一面展示在人前,他总是把最委屈、最痛苦的一面压抑在心底。

这个男人他善良,善良得只会伤害自己。

雨霏只是站在罗罡的身后,从未想过走到他的身边去安慰,因为雨霏知道,罗罡和子墨一样是个骨子里骄傲的人,让人看到他的脆弱,或是在别人眼中看到怜悯,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折辱。

现在最让人揪心的是,是子墨的病情。

这次绑架,显示了子墨强健的体魄,尽管受了不少外伤,可这些对子墨而言,几乎无关痛痒。唯一让人不安的是,诸多科室和专家会诊之后,依然没有对子墨的失常,做出明确的结论。

脑部扫描显示,子墨头部的伤只是外伤,不足以形成性格骤变、精神失常。

而这期间,子墨的哮喘也是频频发作。

就在诸多专家对子墨的病情,众说纷纭,结论不一的时候,院方请来了一位着名的心理专家,在对子墨进行了一下午的观察过后,专家与浩南关上门详谈了很久。

浩南走出雨霏的病房,众人异口同声,“浩南,专家怎么说?”

浩南满脸疲惫,却掩饰不住眸光的希望之光,“专家同意我的观点,认为子墨童年时受过很大的精神打击,形成了心理障碍,这次有可能是应激反应。”

“这么说,子墨不是精神分裂?”雨霏霍然起身。

“还不好说,现在也只是个估计,我答应专家,明天请来子墨的母亲,请她帮忙回忆一下,如果找出症结所在,子墨或许有康复的希望。”

“太好了。”子画和雨霏额手相庆,子画更是兴奋地向外跑,“我这就回家找妈妈去。”

浩南一手拖住子画,笑嗔道:“你呀,永远这么冲动。还没说完呢,坐下。”

子画被浩南拉住,面色微红,却不在坚持,温顺地坐到浩南身边。

“浩南,你在担心什么?”一旁静坐不语的罗罡突然开口。

浩南若有所思地看着罗罡,罗罡报以了然地微笑,两个优秀的男人,无需言语,目光的碰撞中,早已无声地交待清楚。

子画茫然地看着两个沉思不语的男人,忍不住开口,“浩南,你不要同罗罡打哑谜,有话快说。”

浩南怜惜地看看子画,轻叹一声,“子画,要知道,能让子墨纠结二十几年的往事,一定不会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情。这或许会揭开某些人愈合已久的伤疤,与人与子墨,未尝不是件残忍的事情。”

子画打个激灵,“你是说,或许会伤害到爸、妈?”

罗罡也叹息一声,“伤害谈不到,或许会伤心,会勾起他们的伤心往事。”

第二天,肖夫人在医生办公室呆了整整两个小时,这期间说些什么,不得而知。

当肖夫人双目红肿的走出办公室时,浩南将肖夫人迎到雨霏的病房。

“妈,医生怎么说?哥的病有办法吗?”子画迫不及待地问。

肖夫人看看众人,罗罡知趣地站起身要离开,肖夫人一把拉住,“罗罡啊,你们这几个孩子,都是肖家的救命恩人,不要走,伯母没有背晦你们的地方。”

罗罡坐回到雨霏身边,两人都紧张地注视着肖夫人,肖夫人眼圈一红,未语哽咽,“如果不是专家对我说起子墨反复做的梦,我还一直蒙在鼓里,没想到这件事压在子墨心里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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