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夏陌尘目送杨小棉走进楼道，站了好一会，才转身离开。
他开车回家，目光空茫地注视着前方，脑子暂时空白。他什么都没想，唯一的感觉是疼惜，他的坚持好像给她带来了痛苦，他是不是迟到了？
拿钥匙开门时，不灵便的大脑让他选错了钥匙，他自嘲地笑笑，门却从里面开了，连茜站在了门口。
他边换鞋边说：“还没睡呢？”
连茜定定地看着他，淡淡道：“没有，等你。”
“嗯。我先洗个澡，你早点睡吧。”
“我帮你准备衣服。”
“不用，我自己来。”
简单的家常对话，一如平常，连茜却沉默了。
等到夏陌尘从浴室里出来，客厅的灯光依然亮着，他想了想，终是没有走过去。
“陌尘，和我说说话吧。”连茜的声音传了过来。
夏陌尘停下脚步，声音里有浓浓的倦意：“小茜，我很累。”
“我知道你累，可是，你真的没有话和我说吗？”不知不觉中，连茜提高了声调。
夏陌尘静了良久，然后说：“以后说吧。”
“陌尘——”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连茜已冲到了他面前，不顾一切地抓住他的手，“你还想瞒我吗？花朵都告诉我了，可是我不信。那不是真的，对不对？”
夏陌尘心一沉，拿开她的手，淡淡道：“小茜，我喜欢她。”
“不，不，不可以！”连茜慢慢后退，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声音清晰而尖锐，“为什么，为什么？”
夏陌尘低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唇边竟浮上一种满足的微笑：“在她身边，我感觉幸福。”
“那我呢？在我身边，你就从来没感觉吗？”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醋意。
他的眉好看地皱了起来，仍然是淡淡的语气：“小茜，别闹了，你是我妹妹。”
“妹妹？”连茜真的是愤怒了！难道他以为用这个就能让她却步吗？一直以来，他放任她为他做一切事，可是在他找到了心爱的人之后，她就只能做妹妹了吗？不，她不甘心！
“陌尘，你扪心自问，我对你怎么样？如果我只为了妹妹这个身份，我会更快乐，而不是像今天这样，歇斯底里！陌尘，你，你不可以去喜欢别人，不可以……不然，我的世界就要崩溃了！”
她美丽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她不是个爱哭泣的女人，总是坚强地站在人前，向世人展现她淡定睿智的刚性一面，所以从不相信眼泪会改变或换取什么。可是今日，她选择了痛哭流涕，她真的不明白，为他付出那样多，甘心做他的后盾，他却偏偏爱上别人！是她太过自信，还是他太过木讷？
“对不起！”夏陌尘的声音沉重万分。他何尝不知她的心思，在没有遇见小棉之前，在那段记忆没有回来之前，他不在乎给她幻想，甚至他也想过娶连茜做妻子。可是，当真正遇到爱的人，他才懂得什么是自己要的。两情相悦，爱之所爱，这是人生的一大幸事，不然人生还有什么可以坚持的？
“不，不！”连茜抱住他，不住地摇头，苦苦哀求着，“陌尘，我不要你说对不起。你不要扔下我，你不可以这样子……”
夏陌尘重重地合上眼，待再睁开，一脸的清明。他一咬牙，毫不怜惜地推开她，他冷冷地，冷冷地说：“对不起，你恨我吧。”说完，他转身推门出去。
连茜呆呆地颓然倒在沙发上，时间流走了多少，她不知道。但是，她渐渐地从绝望悲观中苏醒过来，她不会放弃，她对自己说。
杨小棉不知道怎样上楼、进房，只知道进屋后心疼的厉害。她躲在窗帘后往外看，路灯下是她梦寐以求的，瘦削俊挺的身影。然而，她发现，她并不快乐！她为他苦苦坚持了八年，他曾是她用全部灵魂和生命爱着的人，却让她在那一刻迷惘了！
因为，因为，她心底时时浮现出另一张脸，邪魅的、温柔的、爱怜的……她该怎么办？是和追逐的梦想一道，还是享有当下的呵护和温暖，忘却从前？
今夜的雨特别绵长，淅淅沥沥，滴答有声，恼得人毫无睡意。
楚逸无声无息地推开门，她竟然粗心到没有上锁？！眼前，她正凝视着窗外的世界，对身后的他毫无知觉。
窗帘被带进来的门风吹动了，杨小棉有所察觉地转过身，一看是楚逸，心律马上不规则地跳动起来。他裹在一件防寒性极强的米色风衣里，整个人显得单薄、清瘦。依旧是轮廓英俊的脸，却又仿佛与往日不同，他的眼睛里写满了疲惫和忧郁。
“楚逸，你——”
楚逸急切地走过去，一把将她略显冰冷的身躯揽壮里，动作那样亲切急迫。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最近会很忙？”
“想你，就来了。”他的眸子深深望向她，似乎要把她的灵魂也深深看透。心一阵疼痛，杨小棉有些心虚地垂下眸。
良久，他才放开她，笑着说：“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杨小棉这才惊愕地发现，他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两只白色瓷杯，瓷面上裱有的图案更是将她吓了一跳，竟然是他们俩的合影！！亲昵地手挽手。什么时候他们在一块照过相？她怎么不记得？
“吓到了吧？嘿嘿！”楚逸微微扬了扬眉，唇边的笑意蜿蜒出漂亮的弧度。创意广场上，他刻意拜托婚纱摄影师在暗处帮他照下他们的合影，为此，他还特意做出许多亲昵的动作。而这些相片如今全都塑在杯骨上，整整有二十个啊！
洁白的瓷杯在彼此的手里，伴着脉动微微地颤抖，杨小棉抬起水一样的亮眸，吸了吸鼻子，说道：“傻瓜，你侵犯了我的肖像权，我告你去！”随即，她转身，不想让他看见她润湿的眼角。
“我怕死了！你人都是我的，我这就侵犯给你看。”温热的气息蓦地袭上后颈，细密缠绵的吻纷纷落下。
她低喘了一声。在绵密温暖的气息中，她紧紧攀上了他的肩……
缠绵过后，她沉沉睡去。
黑暗中，楚逸神色阴郁，兀自走出卧室，站在玻璃窗前。他为自己点了支烟，谁知没吸几口，就狠狠摁掉，像是极不耐烦。
良久，他沉着嘴角，回到床，上，把身旁的她紧紧搂在自己的怀里，将她的脸贴近他的胸膛。杨小棉还迷糊着，嗯唔间蜷紧身子，把自己更深地缩在他胸口。
“不要背叛我，不要！”他在她耳边轻轻呢喃着。然而，前途未卜，一股从未有过的空落在黑暗中连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