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货
以往快过年的时候,屋里非常热闹。年底,送礼的人不断,主要送点年货来。其中鱼特别多,一、二十斤一条的,一大堆。这个镇离水库很近,所谓靠水吃水吧。送礼都是趁着夜色进行的,待人走了,雪莲的父亲就挑几条最大的鱼,给单位主要领导每人送两条。雪莲总认为自家的年货真是够多了,可是白天,当她把脑袋伸出窗外,那楼壁上家家户户的阳台上,那一折一折的钢筋晾竿上,都挂满了年货。鸡、鸭、鱼、肉的吊在那里晒,就像一面面胜利的旗帜在阳光中招展。谁的官越大,谁的年货就越多。一对比,自家的还真不算什么。
雪莲的父亲说,他心不黑。不像有些人,故意吐词文雅,给别人留个话音,明摆着是叫别人搞点年货来。要是别人不送,第二年就会把别人的税款加的高高的,让别人吃不了兜着走。反正税款收上来了都将是国家的钱,谁也捞不着,谁不想来个两相方便,各自贪点便宜啊,这就叫做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他说他从来不这样下作,这些东西都是别人受到他的照顾,心存感激,心甘情愿送来的,你不接受吧,反倒泼了别人的面子。再者,每年向领导进贡,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总不能叫人自掏腰包吧。
雪莲的父亲很受那些乡下人的欢迎。他是农村出身,深知农村人的艰辛,对他们能照顾的就照顾,能马虎的就马虎。他说在镇上逮个大鱼儿,顶乡下一群小鱼儿。那时他们可以在公路上,拦截非法营运,假冒伪劣商品的车辆。那些车辆多半是在半夜三更偷偷摸摸进行的。所以要干这个行当,就非得熬夜。
她父亲不怕辛苦,约了个伴,半夜在国道上蹲点。制服,大檐帽,全副武装,壮大气势。有时拦着一辆,押进单位大院来,一罚款就是大几百的,很来钱,充了任务。有时冬天他们披了个大衣,冻得像个瘪三,眼睛熬的通红,也拦不着一辆,白蹲一晚上。有时他们也会遇到危险。
有一次,他们两人拦下一辆货车,没想到从车上走下来三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穿着皮鞋,握着拳头,“咚,咚,咚”地向他们逼近,气势汹汹地,一幅准备要搓人的样子。
她父亲急中生智,从衣兜里掏出一把手枪,跨开马步,举起手枪,对准他们大声喝道:“不可乱来,乱来我可要开枪了!”那三个大汉没想到他有枪,当即软下来,乖乖地把车开进大院来。事后,他同事心有余悸地向同事们叫嚷道:“哎呀,我的妈呀,当时吓死我了!幸亏老江想得周到,带了一把玩具手枪,还真把他们给吓住了。当时老江把枪举在那里,我两腿还像筛糠一样的直打颤,要是被他们识破,那还得了,不把我们揍成个肉饼才怪?”
老江年轻时当过兵,那架势还唬得住人。从那以后,那个受过惊吓的老搭档再也不跟老江一起出去了,再肥的羊也不想宰了,小命重要啊。后来,老江今个儿找这个作伴,明个儿找那个作伴。唯独他,从不掉队,走在工作的最前线。
老江当年上班,工作积极,为人直诚,热心快肠,领导几次想提拔他,但是他自认为文化低,没那个能耐,平时写个工作报告也是雪莲替他写的。他总是后悔以前喝墨水喝的太少了,小学还没毕业。他总是埋怨那个年代不好,上课总是三天打鱼,二天晒网,经常劳动,正儿八经没学到多少知识。
有些人,总认为学知识是在学校学得的,哪怕他识得字,工作之外还有大量的时间,但他从不自学。出了社会混长了一点的人,往往发现自己有好多字都不会写了,忘了。
喜欢后悔的人总是不断地在寻找理由。老江退休时也算是身强力壮,想为社会做点贡献,也不能够,英雄无用武之地,天天呆在家里享清福,牢骚满腹。他又开始抱怨当年领导提拔他当副所长时,他为什么那么苕,不当啊?怕什么,现在的领导一个比一个没文化,有秘书就行了,怕个啥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