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只羊

腊月二十七日的下午，江涛回来过年。那天没下雪，天空照旧阴沉沉的。江涛喊雪莲开的门，原来他肩上扛着一只剥了皮的羊。江涛把羊扔在阳台上，屋里顿时一股子羊膻味。他工作的小镇属于山区，所以养羊户就多一些，所谓靠山吃山！江涛每年都要扛一只羊回来，算做战果吧。

雪莲笑道：“哟，上个班还是不错的嘛，虽然没有奖金，但到底还是搞了一只羊回来了。”

江涛不答话，到厨房热水瓶里倒了一盆热水，洗了个脸，又到雪莲房间里拿了一件外套换上。然后坐在客厅里桌子旁边休息，喝了几口热茶，才苦笑道：“哎，什么可以哟，简直没有个说头。”

雪莲站在一边，忙问怎么了？江涛无奈地说：“这只羊是我自己花钱买的，你可千万别对爸妈说啊，就当我在外面搞的一点油水。”

雪莲一皱眉说：“你傻呀，大老远的，还自己掏钱买了一只羊回来，你是有力无处使啊？”

江涛道：“我怕爸妈不高兴，说我没本事，你看谁过年不是搞了些年货回来呀？哎，以前还能搞几只，现在是越来越难喽。现在到处在闹下岗，闹得人心惶惶的。有的人干脆一家人都跑到外地打工去了。今年我们又换了新所长，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为了表现自己的能力不一般，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任务又加了一番。哎，以后没有好日子过喽。年底这个李所长发话了，他要我多搞几只羊，单位领导每人送一只，末了，他又叫我搞两只送到城里汪局长家里去。哎，我实在没办法，别人养羊的人也很可怜，一年到头就指望着过年能卖个好价钱。我已经厚着脸皮上山拉了四只羊，总不能再去拉吧。别人对我那样客气，我实在不忍心拉。我只好自己掏了钱买了两只，送到了汪局长家里。我心想，汪局长是局里掌实权的人物，得罪不得，我也正好送两只羊去讨个好。回到单位，人的心里还是气得慌，为什么他们过年都有羊肉吃，我搞羊的人反倒没有羊肉吃。去他妈的，最后一狠心，我又去买了一只羊扛了回来。哎，年底的工资也用的差不多了，兴许还能买一套过年的衣服穿。”

说完，江涛站起来，从裤口袋里搜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来，递给雪莲，给她零花。雪莲不要，江涛急了，说：“你就拿着吧，就怕你嫌少，你在家里总得有点钱零花吧。哎，怪只怪你哥没本事，搞不到钱。”

雪莲只好接过了。看着他哥，心里又气又恨又急又心疼。说：“你也太老实了，他叫你送，你就送啊？他分明就是在放你的血！谁能一下子搞上六只羊啊，你还心甘情愿地像一只羊，去挨宰！要是我呀，我才不到山上去拉，要拉让他自己拉去。不过这样也不行，那你就说搞不到。要是你送两只羊只到李所长一个人家里去，他嘴里生气，心里还是高兴的。你以为你给汪局长送了两只羊，汪局长就会领你的情？别做梦了，你是以李所长的名义去送的羊，汪局长领的是他的情，不是你的情呐，你自己掏钱还跑腿，全是为别人瞎忙乎！你被别人利用了，你知不知道？你怎么总是上别人的当啊？为什么别人总是欺负你呢？哎，当领导的心可真黑，明明是当，你却不得不上，所以说，在单位里上个班一定要搞个领导当当，一辈子当个跑腿的，也就是永无出头之日，这个班干脆不上得了。”

江涛一听，整个人就软在椅子里，又叹了一口气道：“别人都说，做人本分点，日子长远些。”

雪莲讥讽道：“那是善良人来安慰自己的。你看那些当官的，有钱的，有几个人是本分的。本分的人是搞不到钱的。这也不怪你，你的本性生就了的，太善良了！在单位里做事，个个都是勾心斗角，心狠手辣，明里一套，暗里又是一套，防不胜防啊。说实话，这个工作一点都不适合你，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你以后做事一定要多个心眼。”雪莲叹了一口气，又道，“其实我也跟你一样，也老实，只是我比你好一点，我老实，但我什么都看得很明白。”

江涛喝完一杯热茶后，就出去找往日的老同学玩去了。由于天气冷，茶杯在桌上还冒着热气，像江涛还没有发散完的怨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