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妃不为后(115)母仪

半年间,原夏的百姓就跑来了一半。

少陵忍无可忍,命如风为先锋,终于正式向大祁宣战。

我内焦如煮,每日度日如年,却又没有计策,不由得忧思劳神,连衿连叫我几声都没有听到。

“在想什么呢?”衿温和地问道。

我强笑着摇摇头:“没有!”

他深遂的眸子看着我,似乎看透了我内心的挣扎,扶着我坐在榻上慢慢地说:“你有心事!”

窗外的迎春花在寒风中冷凛的开出一片娇黄,远远望去,大地已经有了深深浅浅的一片新绿,经过一年的整休,大周国力大盛,民心安定,也如这春天一样崩发出勃勃的生机。

想到不久就要进行的战争,我担忧地问道:“国家刚刚平定,又要打仗,老百姓又要受苦了!”

他叹了口气,半躺在榻上,深沉地说:“这一场战争是避免不了的,如果等凉国发展成熟,恐怕灭亡的就我大祁,到时候岂不是有更多的百姓要妻离子散?静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的难处,可是为帝王者,需雄才大略,不拘小节,更何况,我与岳少陵之间也该作个了断,这些事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不论谁胜谁负,都是天意!”

我扑在他怀里,紧紧的抱着他道:“不,我不要你出战,让别人去不可以吗?你们不能放下武器好好谈谈吗?”

衿拍着我的肩道:“我是个男人,不是懦夫!再说岳少陵他早就想置我于死地,怎么可能停手?不要想太多了,交给我了!”

我含泪摇头,我最不愿意让你出战的就是这一次啊!

少陵和你,我都不愿意看着你们死在对方手中,上天,为何要安排这样的结局?

知道他决定的事改变不了,我便沉默了下来,还要时刻防备有没有人暗算衿,日子过得疲惫之极!

衿总是忙了丑时以后才会悄无声息疲惫的来到寝室。

这一夜照例是我一人独寝,冰冷的烛光散出微黄的光晕,我翻着书等衿。

一直到三更他仍末回来,于是迷迷糊糊的睡去。

睡到半夜,忽然一阵冷风吹来,窗前的枝桠明暗不定的敲着窗,惊得我一身冷汗,呼一声坐了起来。

看看时辰,已经四更了,榻边依旧冰冷一片,衿仍末回来。

我再也没有睡意,披上锦袍,起身拂开重重帐幔,向书房走去。

宫女们早已安睡,守夜的也不停的打着瞌睡,我没有惊动其她人,自己提了一盏琉璃防风灯,顺着青石铺的小道,向上书房行去。

书房内依旧亮着灯,门口站着小李子,强撑着眼皮,连我走近都没有发现。

我无声的一笑,慢慢的接近房门,屋里隐隐有争执声传来,好像听到在争吵着什么,心下一动,放慢了脚步,侧耳倾听。

一个冷漠的声音汇报着:“主子,属下查得来喜已经失踪,据最后一个见过的人说,他最后一次出现在贵妃宫中。”想来是衿的暗影。

这冷静的声音让我心忽然打了个突,原来衿并没有放松警惕!

“皇上,臣验过地上的茶渍,的确是有毒,但此毒十分奇怪,并没有查出是什么配方,入茶无色无味,但能让人肠穿肚烂。。。。。”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应该是太医吧。

我冷汗在滴的冒了出来,茶里有毒,来喜死了,他见过我,所有的一切都将矛头指向了我!

“皇上,难道贵妃娘娘和这件事有关系?”一个武将忍不住说道。

“放肆!”衿冷声道:“妄议贵妃,李将军可知罪?”

那武将跪下请罪,一直不语的丞相参湖绿突然开口道:“臣也以为李将军此言有理,请皇上三思!”

宁默也随了一句:“要不要我去查。。。。”

“都给朕住嘴!”衿冷冷地说道。

“此事朕相信与皇后毫无关系,谁若再提与贵妃与关,朕定不轻饶!”

我心中又酸又苦,百般滋味交杂,衿固然是信我的,这让我很高兴,但是他的臣子信吗?天下的百姓信吗?更何况,我与这件事也不是毫无关系?

想了一回,慢慢的踱回寝宫,看着红烛垂泪,不觉心酸起来。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宫女们都惊醒了,忙着侍驾,我把头歪着里边,假装睡熟。

衿洗了面,脱了外袍,换上寝衣,轻手轻脚的走到榻前,慢慢的掀开锦被进去,从背后抱着我。

我一动也不敢动,全身僵直,万分难受,因为悄悄的流泪,鼻子有些塞。

衿感觉到了异样,伸手摸了一把我的脸,惊讶地坐了起来:“静婉,你怎么哭了?”

我拭泪装作刚醒,迷糊地说:“啊,怎么了?”

他看着我又一次问道:“为什么哭?”

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不让他看到我的表情,紧紧地抱着他道:“衿,还好你在,刚才我做了个恶梦,梦到你。。。。。。”

衿掩上我的唇:“不会的!我一定会胜利的!傻瓜,别哭了,快睡吧!”

他拥着我片刻就沉沉的睡去,一弯冷月透窗而入,照在他俊逸的脸上,眉头还微微的纠结着,我伸手轻轻的抚平他的眉,衿,你何时才能真正的快乐起来?

战事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少陵虽勇猛,但蜀中无大将,只靠他一人之力疲于奔命,却是无法应对我和衿亲自训练出来的精兵强将。

衿兵力分为明暗两路,少陵到此,他便在彼处放火,奔到彼处,又在此时挑衅,少陵连吃了几个暗亏,再加上劳累过度便病倒了,反被凉国君斥为无故推委,竟要治他的罪。

幸亏少陵的部下极力保说,这才免了罪,只给他十天时间养伤。

少陵养伤的时机,对衿来说无疑是一人良好的时机,

大祁神宗五年十月,衿突然调集二十万大军分六路,形成绵延几千里的战线,对凉国发动了全线进攻。六路大军中最强劲的两只分别由宁默和宁素带领,用以围攻凉国的关口要害之城秦央。

西下的大军沿途散发加盖了御印的传单,上面列举了凉国主的十大罪状,细数凉国之民生凋零,又大肆宣扬大祁的宽政厚德。

同年十二月,宁默攻占了秦央东面,宁素也在同一天夺取了秦央左侧的南州,两支大军汇合会同时向秦央前进。

精锐的兵力,新式的武器,威猛的阵法,都让代替少陵守城的将军秦显无法抵挡。

叫阵三天,秦显不应战,死守城门不开,第四天,宁默宁素强行攻城,架起云梯,摆上连发弩车,向城上射入火箭,终于把围了三天的城池攻了下来,活捉秦显。

然而秦显虽临阵应敌不灵光,却是誓死不肯投降的。宁素问:“咱们怎么处置秦显才好?”

宁默道:“这样一名大将杀了着实可惜,如果能让他为我们效力倒也不错,可惜他十分固执。”

宁素想了想道:“不如将他在城门前斩首,杀一杀凉军的士气,只是千万不能让他开口,开口只怕要出事。”

第二天宁素带着秦显到城墙上,秦显口里塞着布帛无法发出声音。

宁素高声喝道:“尔等凉国逆贼,若再负隅顽抗,下场只能如此!”

说罢,宁素手起刀落,秦显的头被鲜血冲上了不敢空,又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身子轰然摔下。一代名将就这样落得身首分家的下场。

其它凉军见被斩首的竟是他们的代职元帅秦显,心下慌乱。又不知谁喊了声:“秦大将军都投降了,我们为什么还要为凉国卖命?!”此等声音一起,便有数人应和,吵杂之中其它城中的守军无心再战,纷纷四处逃窜。宁素和宁默就这样不费一兵一卒将本应该固若金汤的秦央一十三城给收拾了。

两人领军进了秦央。大祁军纪严明,不动民众财产半分。秦央民众本是心中惴惴,却看大祁军如此分毫不范,心下渐渐安定,微弱的反抗也消失了。

听着前线的汇报,衿心下甚快,大声击常叫好,命人褒奖两人,加速攻凉。

我坐在椅上,茫茫然不知心在何处,凉国君主疑心甚重,况少陵功高盖主,此次养病又丢了要害城池,他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了,看来这天下早晚是衿的!

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如风竟然潜入大祁,命人递信于我,要我在丑时三刻于集福宫外相见。

我看着那不起眼的宫女借端茶之际送上的蜡丸,心中砰砰的跳着,少陵,你还藏了多少人在宫中?

捏碎蜡丸,烧了字纸,看着铜镜中一脸愁容的自己,却在为难要不要去?

想了良久,终于决定出宫会他,如果能劝动他放弃用兵,再让衿放他们一条生路就好了!

想到这里,心下略宽,捏捏脸,装出欢喜的样子,大祁大胜,我是衿唯一的妻子却愁容满面,末免说不过去。

夜月凉如水,酒浓人深睡。

大祁得胜,衿高兴多喝了两杯,此刻已经沉沉入睡,窗外一勾冷月,如一只看透世事的眼睛,冷冷的看着我。

我打了个寒禁,悄无声息的换上夜行衣,包了头发,微一提气,如灵燕一般跃上屋顶。

现在的功力自然与以前大有进步,可以做到踏落叶而无声,片刻功夫,我便行到了集福宫外。

夜深人静,寒虫呢喃,微有夜枭轻微的鸣叫声传来,分外糁人!

我站在约定的一棵香樟树下,左顾右盼,蓦地一抹黑影从树上降落,我后退一步摆出进攻的姿势。

“是我,如风啊!”黑衣人的眼睛在暗夜里如宝石一般晶晶闪亮。

我松了口气,低声道:“现在大祁守备森严,你冒然前来,不知道会有危险吗?”

如风苦笑了一声,掀下面罩说:“我何曾想?只是哥哥心急得不行,他病了,凉国那个混帐皇帝又骂他故意托懒,而且又来了一个不知名的面具人,愿意帮助他抗敌,那人文才武略都十分历害,隐隐有代替哥哥之势。哥哥心急如焚,恐怕兵权落入他手,这才命我潜入周国见你。”

我静静地看着,半晌叹道:“天命不可违,凉国气数已尽,为什么哥哥还要呆在那里?”

如风呆了一呆,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语气中也带了三分恼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们放了杀父之仇不报做缩头乌龟吗?”

我慢慢的摇摇头:“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做无谓的牺牲罢了,听我一句话,不要再呆在凉国了,不要再和衿打了,好不好?”

如风平生第一次冷了眉眼,他冷笑一声道:“好一个你们!原来我和哥哥只是你们,你和即墨衿才是一起的!你口口声声劝我和哥哥投降就是为了帮你的夫君,你的杀父仇人?

我自然知道,现在即墨衿势力越来越大,后宫也只有你一个,太子也是你生的,这般荣华富贵哪个女人不想要?亏得哥哥还让我劝说你行刺于即墨衿,如今看来你不命人杀我已经是对我仁慈了!”

我听了这话气怒攻心,不由得心口一痛,微退了一步,气血翻涌:“你既逞口舌之快,我也不和你争辩,你不听我的劝就算了,竟还说出这样寒人心的话?好,主当我今晚没来过,从此后咱们生死各天命!

是的,衿是我的夫君,他也的确杀了岳阳,但战场上刀枪无眼,将军难免阵前亡,本就是难以预料的事,你若执着计较以往,不肯放下恩怨也由得你!

我只知道他如今待我是真心的,他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是统领天下的霸主,天下间唯有他配上得我,所以我生死都要和他在一起!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如风冷笑数声,连说几个好,转身离去,头也不肯回。

说完了气话,方觉得内心酸涩一片,我这是怎么了,应该平心静气劝如风的,怎么反倒和他吵了起来?

也罢,事情早晚要说清楚的,今晚说了也省得内里难受,只是我恐怕要被少陵和如风鄙视唾弃成爱慕虚荣,忘恩负义,不忠不孝之人了!

回到宫里,匆匆换下衣衫,却发现寝宫里的灯亮着,我心中一跳,咬牙慢慢的走了进去。

衿披衣坐在榻上,不露一丝表情,一双幽深的眸子静静的看着我:“这么晚了,去哪儿了?”

我抬眼瞄了他一眼,编了个借口道:“呃,睡不着,随便出去走走。”

“哦,是吗?”衿抬了抬眼,淡淡地说道。

我像犯了错的孩子,慢慢的走到他跟前,忧伤地看着他:“衿。。。。”可不可以不要问?

衿握着我冰冷的手暧了一会儿道:“以后有什么事想不通就和我说,无论多晚我都会听的,外面风大露重,小心伤了身体。”

这平淡关切的话语对我听来却有另一层的意义,不觉得呆了一呆。

两人一夜无话,相拥而眠,但是否做得同一个梦,却不得而知。

第二天起床时,衿已经去上朝,我习惯性的去取衣衫,发现竟是一套新的浅绯色衣裳,惊出了一身冷汗,忙唤徐:“徐,我昨天的衣服呢?”

徐忙答道:“皇上命奴婢拿新做的衣服给娘娘穿,昨天的拿去浣衣局洗了!”

洗了?完了,那包药粉!

我心急如焚,匆匆的套好衣衫,也不带人,直冲向浣衣局,众人见面我突然来到,急忙跪倒一片。

徐问道:“是谁负责替娘娘洗衫的?”

三四个宫女站了出来,但均不说话,徐骂道:“你们作死吗?怎么没人说话?昨日娘娘的衣服呢?”其中一个听了方怯怯地答道:“浣碧姐姐是领事宫女,她今天早上不知何帮匆匆的出门了!娘娘昨天的衣服还在里间放着没,没来得及洗!”

我皱眉冲了进去,看到昨天的衣服心中一喜,细细的翻了一遍,不料竟什么也没有!

心中凉透,头微微眩晕,徐及时的扶住了我:“娘娘,怎么了?”

我极力保持镇压定,心道这次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扶着徐的手无力地说:“没事,回去吧!”

那包药粉定是被浣碧拿走了,她拿哪里去了?给皇上了?给太医了?

不管给哪一个,都让我心惊肉跳。

我快步向太医院行去,不料这一行却惹出了祸端无数。

太医院在龙傲宫后面的一座独立的院落里,要经过一条清净的小道,因行得匆忙,要抄近路,便和徐一起走了近道。

刚行出小道,瞧见太医院的大门,突然从斜刺眼冲出一个小太监,猛地向我扑来。

我忙闪身躲过,怒声道:“作死吗?”

小太监泣着跪倒在我脚下,大声说:“求娘娘饶命,求娘娘饶命。。。。。”

这是怎么说,我甩开他的手冷冷地说:“发生了什么事?”

不料他的吵闹声已经此出了太医院的人和侍卫,更令我想不到的是衿也在太医院中!

他缓缓的朝我走来,每走一步我便心跳快一分,急于想摆脱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太监。

“娘娘。。。。。。”小太监站起身对着我诡异的一笑,在我手足无措之时,以背对着众人,突然掏出匕首,用力刺向自己的腹部。

鲜血溅到我的脸上,有温热的甜腥,小太监拔出匕首,慢慢地说:“娘娘这次还能逃得掉吗?”说完便倒地咽气。

“怎么回事?”衿快步走了过来,上下检查着我有没有受伤。

我目光呆滞地望着倒在血泊中的小太监,电石火光的一闪,是了,他是来陷害我的!

果然太医院的都聚了过来,狐疑地望着我。

衿也阴晴不定地看着,动了动唇却没有说话。

“娘娘,请问这包药粉可是你的?”太医拿出那包药粉举到我眼前。

我仓皇的摇头,又迟疑的点头。

太医点点头逼问:“娘娘可知这包药粉与前些日子毒害皇上的药是一模一样?”

我下意识的点点头,而侍卫长早将刀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皇上,请容属下将娘娘交于刑部问审!”侍卫长铿锵地说道。

我苦笑,不敢看衿的脸色,是啊,身上藏有害皇上的毒药,来喜失踪在我宫里,小太监求我饶命,死在我面前,所有的一切都证明我是那下毒之人,多么可信!

空气沉寂得窒息,衿半晌没有说一句话,慢慢的上前,扶着我的肩:“静婉,不是你,对吗?”

我对着他露出一抹苦笑,慢慢的摇头。

“皇上!”这次所有的人都怒形于色,眼光如果能杀人,早已经将我千刀万剐。

衿用力的一挥手,制住众人的说话。

压低声音道:“但这次要委屈你了,这么多人我不能给你说话!”

我含泪点点头。

衿方大声道:“月贵妃虽有嫌疑,但仍要查证后再送刑部,传朕旨意,将贵妃禁足于芙蓉殿,待查证之后,再作发落!”

“是,皇上!”两个侍卫上前架着我向芙蓉殿行去,徐含泪跟在后面。

我回头,看到衿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看不清楚,这才昏昏沌沌的被押到芙蓉殿内。

月光晦暗不明,淡淡地似一抹灰影,深夜的殿中越发寒冷。

我辗展末眠,心中不免苦笑,芙蓉殿二度成为冷宫,不知是讽刺还是注定。

月光森森的落在帐上,今日又是月尾了,下弦月细勒如钩,生生的似割着心。

虽然衿相信我,但那么多眼睛亲眼看着,他们会信我的吗?

少陵啊少陵,你为何我逼我至斯?

月圆月缺,日日都在变幻不定。可是说到人心的善变多端,又岂是月亮的阴晴圆缺可以比拟半分的呢?

叹气翻身,惊动了徐,她揉眼迷迷糊糊的睡起来:“娘娘,有事吗?”

我淡淡的摇头,望着这帘玲珑的秋月,久久末能成眠。

第二醒来,便觉得头昏昏的,看着已经枯掉的葡萄架,坐在竹藤上晒着秋阳,一片白菊如雪般绽开,冲淡了一些不好的心情。

也好,这样我就可以远离那些事非,末尝不是一件好事,就让他们争吧!

许是连日的饮食无常,整个人都失了力气,精神委顿。虽说不关心事政,但双方都是自己的亲人,末免用心过了些,或是因为这不堪的心力,一向不太准确的信期也比上月晚了三五天。身体和心都是说不出的酸胀难过。

徐看了身上不爽,就要去请太医,我苦笑着摇摇头,太医们肯定都恨死我了,我何苦惹他们厌恶?

这小小的院子困不住我,困住我的是自己的心!

静养了几日,那心裁了一些,身体慢慢的调理过来,幸尔吃穿都不缺,渐渐习惯了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生活,倒觉得胃口好了许多。

这一日乃是十一月初一,天空漆黑一片,没有一点星光,有冷冷的风吹过枝头,似乎是一个不好的预示。

我早早的睡下,内心却有隐隐的不安,半夜时分,忽然惊醒,身上渗了森森的汗出来。

徐点了灯过来,我靠在床上闭上眼养神。

“娘娘,皇上一定会让你出来的,皇上相信娘娘是被冤枉的!”徐为我宽着心。

我摇摇头,微皱着眉,刚要张口,忽然听到一声尖厉的声音响起:“有刺客!有刺客刺杀皇上了。。。。。”

我呼的一声掀开被,利索的穿好衣服,一脚踢开院门,守卫的侍卫都是一惊,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剑。

我临风而立,冷冷的挑眉:“有人行刺皇上,你们不去护驾,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被我一喝,猛然惊醒,朝龙傲殿行奔去。

我提气奔至龙傲殿,殿内正在恶斗,一个蒙面人似乎甚熟衿的招式,命令四人合围衿,打车轮战。

他则守在一边,有人上前,便让衿必命不保。

众侍卫看到来,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我微一示意,众人立刻向我靠扰。

我抬起手,周围的禁军纷纷拉弓搭箭,我展开到来后的第一抹笑容,明艳不可方物:“这里有两百多名弓箭手,一人一支箭就可以将你射成刺猬,阁下要试试吗?”

“你敢吗?!”刺客冷笑道:“他已经中了我的迷药,被被四大高手围攻,早晚体力不支落入我手,想要他死,尽管放箭试试。

衿打斗时与我的目光在瞬间交会,隔着禁军,隔着龙傲殿的大门,隔着刺客和他锋利的匕首。

他额上冒出豆大的汗,勉强支撑着,却对我缓缓的笑,我们都明白对方的心思,因为我不会伤害他,就像他不会伤害我一样。

我的目光仅仅是在衿身上滑过去,甚至没有停顿,平静地说:“他是重要,但是如果要为了一个人而让千万人陷入水火,倒不若现在就让我背上大逆不道的罪行。痛苦,我受;责难,我担;地狱——我去!”

我的声音低低的,缓缓流过每一个人的心,说完这番话,没有人敢开口指责,所有的侍卫只是没有了慌乱,手中的箭不会再颤抖,目光也不再飘忽。

同样感觉到周围人的变化,刺客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惨败中透着青灰,他看向衿,却发现后者竟然也是神色自若。

刺客有些疯狂地叫喊:“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杀你,她要杀你啊!你为什么还能这么镇定!”

衿看他一眼,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静婉要做的事,朕从来不曾反对。”

我心头热流涌过,眼眶微酸,是的,不论别人怎么看,但我知道那个人懂了,这就够了。

刺客惊恐地看着我再次抬高了手臂,随之动作的是禁军的弓箭相继瞄准了自己,虽然明知道这些箭矢一旦射出,衿也必然受伤,但他们的动作却没有半分迟疑!

衿被挟持在为首的刺客手中,其余的人以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明显的,他们的手在颤抖,因为他们不够狠!

我亲自拉弓,缓缓的对准刺客,也对准衿!

几百双眼睛一齐盯着我,我绷紧弦,一支乌黑的箭电一般的射出,绕过衿的身体拐了个弯,突然从后面射穿了两名刺客的胸膛,血液喷溅而出,顺着箭头缓缓滴落,另外两名刺客呆呆地看着同伴透胸而出的箭,似乎还不能反应发生了什么事。

眨眼的功夫,又是一发一箭穿两心的利箭射来,把另外两人射成了糖葫芦!

箭头上泛着幽蓝的光,昭示了见血封喉的剧毒。片刻之后,刺客保持着惊愕的表情倒在了地上。

第三发箭尚末射出,为首的蒙面人突然掏出一把匕首,直挺挺地捅向衿!

衿内力尽失,手脚无力,连反应都慢了半拍,竟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闪着寒光的匕首朝自己袭来却无法动弹。

我大惊之下展开身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右手一把将衿拉至自己身后,左手扣向蒙面人握着匕首的手腕——衣帛的撕裂,金属割开肌肉的摩挲——细微的动静以不可能的音量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我静静地看着刺客眼中的惊慌,一动不动。

在这静立的霎那间,众侍卫的箭已经对准了黑衣人,如蝗般射去,黑衣人反应过来,肩上中了一箭,立刻跃上屋顶,瞬间消失在夜色中,早有人点着火把去追捕。

“殿下!”

宁默奔了过来,扶住我的肩,关切地问道:“娘娘,你没事吧?”

我微微一笑,对他摆摆手,转而看向衿,轻声道:“皇上……您没事吧?”

“不……我没事……”衿盯着我的脸,愣愣地说不出话。

“嗯,那就好……”

我渐渐垂下眼帘,动作轻缓地似乎是在播放慢动作。

衿怔怔地看着我一手捂着腰部,鲜红的液体从指尖泊泊涌出,染红了白玉的手,溅落在地上,似乎还能腾出热气。

突然的一瞬间清醒,我如雷击一般心痛,衿虽然无力,便他可以躲闪的,为什么要站着被人刺?

他是在试探我!

试探我对他的忠诚!

想完这一个念头,我心已碎,砰砰两声,爆成碎片,消散在空气中,生命以更快的速度流失着。

原来你还是不信我!

我软软地倒下,死亡在靠近,我却要死得优雅高贵,长发似乎是即将凋谢的一片花瓣,若有似无地连结着花蕊,最终将在一阵风中悠悠地飘落……

衿脸上的表情急变,忙伸手去揽我,流血的身体落入他的手中,一齐跌倒在地上,恍然间,听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喊着:

“静婉!!!——”

。。。。。。。。。。。。。。。。。。。。。

我蜷缩在黑暗中,周围暖暖的气流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与记忆中娘的手重合,舒服得让人想就这样一睡不起。

好累了,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明明可以不用的……

我想就此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醒来就要面对这样那样的人,这样那样的事,清醒着就要压抑自己,要欺骗自己。

不想醒来,不想面对,却有一个声音缠绕在耳边始终不肯散去。

“静婉,醒来吧……”

不要这样温柔而悲伤地叫我,心好痛……

“静婉,我和瀚儿就在你身边啊,你看看我们……”

“静婉,你不愿意再见到我了吗……”

“静婉,你若不醒来,我就毁了这个国家,你真的忍心看到我们千辛万苦建立的国家灭亡吗?百姓会受苦,你这样善良,不愿意的对不对……”

国家?百姓?义务?呵,我又不是圣人,我干吗要在意,好累了,我不要再管了……

“我……求求你,睁开眼睛……我不要你救我,我不要你这样睡过去……”

我救了谁?啊,我救了你,可是,你却不需要我救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是不是信任就这么难?既然不相信为什么又要说那样的话让我开心?我累了,不要再玩试探的把戏了……

。。。。。。。。。。。。。。。。。

第九十一章折寿

“我,我错了,你醒过来好不好……我知道的,权力、荣誉这些都不会左右你,可我还是不放心,我,你醒来,我认错。。。。。”衿执着地低语着。

错?不,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太笨太单纯,弄不明白帝王家的游戏规则,是我自不量力!

一滴泪悄然划落,我想知道这世上是否有缝心的医术?

“静婉,我爱你,我爱你,静婉,我快要无法忍受了,你若不醒来,我就杀了瀚儿,然后自杀……”

爱,这个字眼听起来好可笑,好讽刺!

为什么要杀了瀚儿,又管他什么事?我的心微颤,毕竟还是有牵挂!

衿伏在我耳边反复说着“我爱你”,一声比一声深沉,一声比一声悲伤,让我不能沉睡,手指微动,眼皮沉重的睁开一条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衿惊喜交加:“静婉,你终于醒了!”

“娘!”瀚儿大声的哭着,怨恨地看着自己的父皇:“是你伤了娘的心!”他厉声说着。

衿听着,完全全没有反应,只是紧紧的盯着我。

我干裂的唇瓣几不可闻地吐出两个音:“皇上。。。。。。”

衿惊喜交加:“静婉!”

我半睁着眼注视着眼前的人,朦胧中只看到一张憔悴的脸,眉宇不再飞扬,眼睛失去了星辰的灿烂,下巴上满是青色的胡渣,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光芒四射的帝王,只是一个为心爱之人伤神的普通男人。

我微微侧过脸去,阖了眼帘,不愿再看。

衿不由得扣紧了我手。两只手十指交缠,却只有衿在用力,我纤瘦的手指无力地蜷曲着。

“静婉,孩子虽然没了,我们可以再生,你不要太难过了,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衿低低地呼唤,满腔的悲伤不可抑制地溢出。

我像是一具失去生命的玩偶,心在悲伤的洪流中沉浮,身体却无动于衷,仿佛刚才听到的消息不关我事一般,半晌麻木的思维才开始缓缓的转动,孩子,没了?

想到失准的月信还有疲惫的身体,心再次被凌迟!

我无言的苦笑,上苍是公平的,从前我负了衿,如今一一的回报回来!

呵,这样我们就可以互不相欠了!

瀚儿跪在一边,含着泪水默默地拉着我的手,我想告诉他不用哭,但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因为不论身体还是心灵都痛得我无法呼吸!

衿的手抚上我发鬓,脸颊贴上他的脸颊。我的脸颊苍白而冰凉,没有生气,就像我的心,用冰封闭了自己,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隔开别人企图给我的温暖,拒绝关心,拒绝交流。

“我。。。。。。”衿艰难的挑着字眼。

“皇上。。。。。。”我突然动了动,干涩的嗓子里只能发出嘶嘶的气音,却还是明白无误地低语着:“皇上,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低低地说,眼泪顺着眼角滑下。

“我。。。。。。”

衿痛苦的揪发,却答不上来。

“皇上。。。。。。”我恨你!

“皇上,以后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的话里带着泣音,咸涩的液体顺着脸颊滑到衿的嘴角,一滴一滴,冰冷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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