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苏离一大早就被尹慕萧叫醒，一大堆人来为她装扮准备，眉粉胭脂，一点都不可少，她像玩偶一样被整整弄了一个时辰。
终于好了，她的头如顶千斤，不情愿向身后的人道：“慕萧，进宫面圣要如此隆重吗？”
尹慕萧看着铜镜中的她，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此时的她已能称得为国色天香，光艳逼人。“下臣女眷难得进宫面圣，宫里规定进宫需盛装出席，以感隆恩浩荡。”
“可是头好重。”她皱起眉，“走起路来岂不是头重脚轻，摔倒了更是贻笑大方。”
“是你平日随意惯了，宫里嫔妃娘娘每日都是如此，也不见得埋怨。”他摇头笑她，“二哥在正厅等着我们了，还不快些。”
“是——！”她站起身子，到他身后，向正厅走去。
尹谦身着朝服，在正厅喝着茶，直等到他们二人从厅门进来。
“三弟”，他放下茶杯，“皇上说这些日子御花园里牡丹开得正好，今日正好三弟也入宫，就在御花园宣开赏花会。”
“二哥是刚下了早朝回来，不必特意回来接我们的，太过麻烦。”
尹慕萧今日换上了华服，比平日一身素衣的他平增了几分英气，与尹谦站在一起也让人感觉如此风姿飒爽。
“不打紧，我正好回来拿些折子给皇上过目。”尹谦挥挥手吩咐着，“马车备好了吗？”
“二哥辛苦了。”尹慕萧点点头。
苏离也向尹谦行了礼，没有过多言语。但刚才尹谦说回来拿折子，莫不是奏折也要经他手才能让皇上过目吗？想起那日在他房里一叠叠的公文奏折，不禁多望了他两眼，却与尹谦的眼神碰了正着，他朝她挑眉，嘴角带着自信的笑容，苏离忙低下了头。
一行人出了王府，尹谦在前方坐轿，她和尹慕萧便上了马车，只消片刻已到了皇宫，这是苏离第一次进皇宫，她掀开帘子，好奇向外打量皇城。马车行走在皇城的外城，她发觉许多官员都步行向前，只有二哥与他们仍然是轿子和马车。
“慕萧，我们不用下车吗？”
尹慕萧摇摇头，“皇上体恤我身体不好，是特许尹家可以在外城乘车坐轿的。”
苏离又把帘子掀开些，身子向前倾许多，看到了前方尹谦的轿子所经之处，无论是官员还是宫女太监全都自动让开道路，跪拜叩迎。她心里一惊，尹谦在皇宫里是如此毫无顾忌。
“离儿，当心脑袋都要整个伸到帘外去了。”尹慕萧好心提醒她，免她受苦。
“啊？”苏离被提醒，脸一热要收回头，忽然发现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完了，她的头饰太多太重，她被卡在马车的窗子里了，收也收不回，出也出不去，“慕萧，救我。”
尹慕萧隐忍住笑声，“离儿，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什么都别说”，苏离就快泪洒当场，“快把我拉进去。”
此时行走在皇城外城的所有人都看到尹王府三王爷的马车里莫名奇妙伸出一个面容极其美丽，装扮隆重华贵的头颅，苏离手紧紧抓着尹慕萧，恶狠狠道：“不要声张，快些把我拉进去。”
尹慕萧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
这是她费尽心思维护的夫君吗？苏离咂舌苦声道：“人心难测啊，每天尽心尽力服侍的夫君，就这样任由娘子的头颅卡在马车里一路经过皇城，上天可怜孤苦的苏离，快找人劈开这窗门，让苏离发指那笑得正欢畅的人吧……”
看她喋喋不休，他停不了笑声，却也伸手去拉他，几个回合后，她连头带人跌到他怀里，马车明显向一边倾斜，发出了重大的响声。
“何事？”尹谦也听到重声，掀开轿帘询问除云。
除云不知该如何回答，迟疑不答，尹谦却看到叩拜的人全都捂嘴带笑，不解道：“今日皇城是有什么喜事，都乐得如此开怀？”
尹慕萧忙差人向前回声没事，只是马车没驾稳。他看着怀中的人，这时正坐在他对面沮丧，马车里珠钗玉石散落一地，她的妆容也不幸毁了大半。
“尹慕萧”，她今日算看清了他，“为何不早早提醒我，让我闹下这么大的笑话。”
“我有对离儿你说的，只是离儿太过投入，忽略了我讲的话。”他举手辩解，“天地可鉴，离儿被卡在车窗里，为夫的也很是痛心。”
痛心？苏离瞧见他嘴角还留有笑痕，“别忍了，要笑就笑吧。”
尹慕萧毫不留情，笑了个痛快。
“慕萧，离儿这个样子被皇上召见，你觉得可好？”
他向她招招手，“过来，背过身去。”
她照他所说去做，只觉他的手指在青丝间绕动，片刻功夫，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好了。”
苏离讶异摸摸头上，只一会儿功夫他已为她绾了个髻，忽地，碰到手上的是一支木簪，她不记得头上有带木簪的。“慕萧，这支木簪？”
他只笑不语，拿起手绢，擦去她的妆容，“离儿还是这样最美。”
见他不答，她也不再问，罢了罢了，她苏离天生命如此，在他面前丢尽脸面就算了，不知在皇城此事能不能恒古流传。
“爷，内城到了。”马车外传来除风的声音。
“离儿，要下车了。”
“哦”，她闷闷不乐，推着他下了马车，一下马车，皇城的辉煌伟筑让她看得呆了几分，放眼望去，琉璃瓦住、奢华殆尽，站在这内城门根本无法望到皇城边尽。
尹谦也已下了轿，见她木木望着皇宫，笑道：“弟妹，再不走赏花会就开始了。”
这时苏离才发现除风没跟进来，除云还紧随尹谦身后，疑道：“除风呢？”
“除风在宫里无品无位，是只能在外城候着的”，尹慕萧向她解释，了解她心中疑问，又说道：“除云是宫里待刀三品，是有资格进来的。”
这回倒轮到苏离惊讶了，原来当日三年前除云还在皇宫任职，“想必是除云才能过人，才被二哥赏识挑了去。”
除云弯腰敬道：“王妃过奖了。”
一行人步行向御花园走去，在宫里由于礼节，是不能由苏离推着尹慕萧的，尹慕萧被一名身穿青衣的小太监推着，一路说说笑笑。不知觉中已和他们拉开了些许距离，尹谦在他身旁走着，忽然凑近她耳边轻声言语，“芷吟，喜欢这皇城吗？”
苏离被他吓了一跳，看看前方的尹慕萧并没有回头，“王爷此话何意？”
他忽然笑了，笑的高深叵测，“本王方才看到你眼中写满了想要二字。”
“王爷想是看错了”，她勾头也轻声回他，“芷吟一届弱智女流，怎会对偌大皇城有此幻想。”
他深究的眼神望着她，彷佛要看到她骨子里，“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苏离见尹慕萧回头望了他们一眼，朝他回以一个笑容，尹慕萧也向她笑，又转回头去。
尹谦见这二人相视而笑，心里某处东西想要爆发，那一刻，他甚至对尹慕萧动了杀心，多年来，他本是不在乎留下这一个尹家人的，但此时，他觉得尹慕萧阻碍了他的什么东西。
“苏芷吟，你若要这皇城，本王同样能给你”，他的语气倨傲，彷佛天下一切都被他睥睨。
苏离望了他片刻，难分他此时话语是真是假，只道：“王爷说笑了。”
“你以为本王给不起你吗？”
听出他语气有些许怒意，苏离只笑，“王爷，此时此刻好想不太适宜讨论这些话，咱们还是回去了再说吧。”她已经看到尹慕萧在招手要她过去，说完后就直直到前方去了。
被撇下的尹谦只冷冷在身后看着他们二人，此刻，他心中明白了，他心中躁动难安、愤怒的心情，叫做嫉妒。他看不得她的笑容给别人，她温柔的笑、开心的笑、热情的笑、冷漠的笑……他想收揽她所有的笑容，就像把这天下一切收揽在手中一样。
尹慕萧见苏离已小跑到旁边，“离儿，当心点，你这身衣裳不打紧就要踩着摔跤了。”
“离儿明白”，苏离甜甜应着，又对着旁边的青衣的小太监道，“劳烦公公了。”
青衣公公上下打量她，只对尹慕萧问：“萧王爷，这位是？”忽地一只手遮住嘴，惊喊：“莫不是萧王妃？”
“正是”，苏离奇怪他为何如此大反应。“公公为何如此惊讶，苏离是有什么不妥吗？”
青衣公公只笑眼咪咪的，“原来这就是萧王妃，刚刚只那么听说，现在终于见着真人了，萧王爷也真是的，也不跟小墨子介绍，皇上知道了又要骂小墨子没礼貌了。”
“不打紧的，皇上气量大的很，怎会因这些小事就骂你。”
苏离见他们倒是一副很熟的样子，没有主仆之感，“墨公公是伺候皇上的吗？”
“可不是”，墨公公回道，“小墨子打进宫就伺候皇上，整整伺候了皇上十二年啦，算起来也一直伺候咱们萧王爷呢。”
尹慕萧在旁解释着，“皇上和我都得太傅教导，自小一起长大，私下里是没那么多礼节的。”
“这回皇上的赏花会算起来，也是专门为萧王妃您设的呢，皇上和萧王爷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前两日还非要到尹王府找您去，被皇后拦下了。”
“皇上总是这样。”
“皇上的性子您不也知道，生性就不喜欢公文朝政的，每天就想着出宫……”
苏离从他们谈话中，对这皇帝已有了几分了解，看了一眼身后稳步向前的尹谦，她忽然就明白了他如此倨傲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