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

上帝,如果你真的存在,那么,就放过她吧,结束所有的悲剧,惩罚我就好……

如果,祷告真的有用,我们就不会难过,更不会伤心。

珍惜空洞的雪眸凝望着触目的手术中三个字,感觉身体里面某个部分正在一点一点的塌陷,流失,仿佛缺了一块的拼图,注定残缺。

庞大的无力感就像毒鞭般一下一下的抽打在她的脊背上,抽的是那般狠,让她误以为脊骨会随时碎掉。

寒风,可不可以勇敢一点,活下来,陪着姐姐好不好?

不要死,求你,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求求你……

珍惜的眼泪越掉越凶,压抑的双肩颤抖的愈发厉害,喉间不觉溢出低低的呜咽,仿佛被人拆了骨头的小兽般。

等待的时间是如此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地狱尽头煎熬,将血肉一片片的切下,淋漓的鲜血肆意的流淌,却麻木的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仿佛午夜时分,独自穿越一条长长黑黑的隧道,周遭安静的什么都没有,没有光,没有声,不知道前方是什么。

却不能停下脚步,一步都不能停,只能咬紧牙关,努力的往前走着,奋力的走着。

记忆像个无法预测的大轮盘,肆意的回转,停住在那个无忧无虑的年代。

那一年,她十岁,寒风九岁,还记得是下雪天,一身白色小西服的寒风像尊精致的玻璃娃娃般,被爸爸带回了家。

天地间怎么可能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子?

这是她初见寒风时的第一印象,耳畔忽然响起父亲关怀的叮嘱。

“惜儿,这是你的弟弟,寒风,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他,知道吗?”

“嗯!”

年幼的小珍惜笑得明媚如阳,这座像冰山一样的弟弟实在跟一般孩子不一样,让人觉得很难靠近,但是,管他冰山火海,他是她弟弟,她有责任保护他。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童寒风除了姐姐以外,其余的人,皆处于疏离状态,纵使他对你笑着,你仍会觉得离他十万八千里远。

现在想想,当初她为什么执意的要去接近寒风,想要给他温暖,让他幸福呢?

除却弟弟这一层身份外,兴许是因为,她在照顾寒风的同时,也被寒风所救赎着,这个孤单的世界,两个人在一起,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就不会觉得寂寞。

又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太寂寞太清冷,所以,只要有一点点温暖,便会不顾一切的奔过去,哪怕,很有可能化为灰烬。

越想心越沉,珍惜深深吸了口气,缓缓从凳子上起身,走到窗外,阵阵清冷的凉风袭来,刺得肌肤如针扎般碎碎的疼。

漆黑的夜空中隐约点缀了三两颗星辰,明亮灼眼,光芒那般璀璨,让她干枯绝望的心,微微生出一丝希冀。

爸爸,倘若您真的在天有灵的话,那么,请保佑寒风,拜托您……

叮——

手术终结的声音响起,仿佛所有的一切在那一瞬尘埃落定,珍惜浑身一颤,僵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医院窗台的角落处,一盆小小的迎春花正安详的盛开着,黄色的花-蕊新鲜的吐纳着,在这个初冬的夜晚,显得格外珍贵。

迎春花的话语代表着希望,意思是说,寒风他……他还活着,是吗?

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忐忑的扭过头,对上蓝初神色复杂的脸,心脏,兀自下沉几百米。

还是……不行吗?

“小惜,医生有话要跟你说。”紧紧将她冰凉的手攥在掌心,胸口禁不住难受的阵阵发紧。

“嗯。”珍惜机械性的点点头,苍白的小脸单薄的像是一张随时会飘散的纸,空落的雪眸,映不出他半分影子。

望着她失神的背影,他双唇颌动,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生生堵在喉咙口,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刺眼的白炽灯扎进眸底,她一步步的走着,透过病房外的玻璃窗看到了床上木偶娃娃般的寒风。

他那么安静的睡着,乌黑的睫毛美美的翘起,珠玉般漂亮的少年,那么清逸脱俗的脸,难道是上天太爱太爱,所以要贪心的将他收回吗?

坐在医生对面,珍惜只觉得脑袋里似有成千上万只苍蝇在上演着万众瞩目的大合唱,嗡嗡乱成一团,以至于她完全没有听清医生吐出的字眼。

七天,节哀,尽力,宽心,后事……

哈,哈,哈?

刚刚谁在说话吗?有谁在胡说八道吗?

混账,混账东西,猪狗不如的混账东西!

寒风怎么可能只剩七天,怎么可能只剩下七天?骗我的对不对,呵呵,坏人,都合起来骗我,都骗我。

可我不会信的,我全部都不会信的,不会信的,不会信的……

“寒风,寒风,你告诉姐姐,你会活上七十年的对不对?他们都在撒谎对不对?”

眼泪大颗大颗的下落,珍惜像朵绝望枯萎的花儿依靠在门边,喃喃自语,痛苦的泣不成声。

七天后,她就再也听不到那声暖暖的呼唤,惜姐姐,惜姐姐,寒风,怎么办?

呜…………

怎么办?只剩七天了,只剩下七天了,你绚烂如花的生命只剩下七天了!

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做不了,除了拼命掉眼泪,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疼吗,痛吗,难受吗,悲伤吗?

还有,恨吗……?

恨南宫家吧,恨童家吧,恨父亲吧,恨安排操控你命运的上帝吧?以及……恨我吧。

如果你不是童珍惜的弟弟,一定会活得好好的,一定会比现在平安健康幸福快乐。

突然,阵阵撕裂般的绞痛从小腹传来,疼的她整个人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

不,不要,不要连宝宝也离开,不要——

上天你还想要我多悲惨,要我的命就拿走啊,拿走啊——

不要再夺走比我生命还重要的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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