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

“你醒了?”

车门开了,珍惜手上拿着夏流觞的外套,半眯着眼,发丝凌乱,像只慵懒的花猫般走出来。

夏流觞俊眉一凛,顺手将外套披到她的身上,连带着轻吻住她秀丽的额,体贴的问。

“怎么不多睡会儿?”他拂过她额前的发丝,唇角勾着宠溺的笑。

欢爱过后的平静与体贴往往如此美好,然而,接下来要面临的一切,却会残酷的一塌糊涂。

“呵,你不也没睡嘛?”珍惜打趣道,双手轻轻揽住他的腰,倚靠在他怀中。

夏流觞心头一颤,如果一开始,他们就是这样子平和相处,不互相伤害该有多好?

“小惜,幸福,原来这么简单,我以为,从来不曾靠近过……”

“不需要靠近,强求的,往往不会是想要的。”珍惜怅惘的回答,脱离他的怀抱,直起身子,认真的看着他。

“夏流觞,我们也是时候该说……”

“好残忍,被你捧上天堂再打进地狱的感觉,真不是一般的难受。”

夏流觞自嘲的笑笑,伸手想要拥住她,却停滞半空打了个圈,收了回来,眼神之中透着落寞,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是吗?那我说一件让你不那么难受的事好了,三年前你对我许下的承诺,现在,还算数吗?”

承诺?

夏流觞眉梢微挑,掠过一丝疑惑。

当初的他对童珍惜不过是抱着极尽利用的心态,故而说出的话,大半是没有印象的。可这样的情况下,要是他说忘记,只怕……

“我又说傻话了,呵,那时哄孝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你说过,要给我一个盛大的婚礼,这个承诺,忘了吗……?

晶亮的雪眸深藏着黯然,心肺突然难受的像是插-进了无数把刀子般,狠狠发疼。

尴尬的沉默萦绕在二人之间,远处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像是上帝俯身拾回了所有的光明,于是整个世界即将再度陷入黑暗。

明知道现在已经没时间再耗下去了,可珍惜却有种不想将此刻结束的强烈愿望,如果真的有永远,永远将此刻拉长,该有多好……

深吸一口气,珍惜努力弯起唇角,强行扯出一抹艰难的笑,飘渺如那误落凡尘的皓雪,美得几近不真实。

“夏流觞,我们,停止吧……”

终于还是来了吗?地狱的大门,她还不等他回答就已经打开,无情的将他丢进烈火中炙烤焚身,吝惜的不舍得多看一眼。

停止吧……

这三个字她说的多么容易啊——容易的将他好不容易被幸福温暖的心摔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庞大的恐惧感如黑色的潮水般,倾覆而来,狠狠的漫过头顶,掠夺走所有的氧气,一瞬间,胸口窒痛难忍,连轻微的呼吸,都变成了极致的奢侈。

珍惜见他一动不动,表情木然的望向前方,英俊的五官被黄昏的夕阳晕染上一层美丽的金色,仿佛从古希腊神话中走出来的战神。

这个带给她无尽疼痛与伤口的男子,终究还是陷进了这一场情爱的角逐,只可惜,无论爱多爱少,谁也不会是赢家……

蓝初的情,她还没有还清,背着那么大一个包袱跟夏流觞在一起,她办不到。

所以,停止吧……

“为什么这种时候,你还能笑得出来?难道,你就一点都不难过吗?”

夏流觞紧捂着撕裂翻搅的胸口,黑眸细眯,痛苦的看着她,眉眼之中尽是不甘。

因为,一个清醒而残酷的事实就此摆在眼前,无论再怎么靠近,再怎么占有,再怎么融为一体,他还是,没有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

自始至终,他都是个局外人,滑稽的表演,逗她翩然一笑。剧终人散,幕布落下时,她华丽转身,消散不见,就如离尘那般。

“呵,难道你想看我哭?”珍惜故作轻松的反问,刻意抹去语调中夹带的那丝伤痛。

如果你哭了,那至少可以证明,你有那么一点点,是在乎我的。

可是,你没有,你明媚的笑容美好的像是飘落满空的樱花雪,脱逸出尘。

“看来我猜对了,就这么想要我流泪?”

见他沉默复杂的望着自己,珍惜俏皮的耸耸肩,单手指着自己的眼睛,乌黑的睫毛一闪一闪,昏黄的夕阳下,美好的让人心碎。

“傻瓜,我是怕你一直憋着,会把心给憋坏的。”夏流觞无奈的扬起一抹笑,双手一伸,将她揽进怀中。

整张脸全部埋进她的脖颈中,贪婪的嗅着她的发香,喉结微抖,颤抖的问出了心中最恐惧的疑问。

“如果,童寒风的手术失败,林蓝初永远醒不过来,我们之间,是不是再无可能了……?”

语毕,整颗心都悬到了嗓子口,脆弱的痉挛收缩,不安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珍惜双肩微抖,大脑内忽然尖酸锐利的疼,仿佛随时要炸开般。

这个答案,她不知道,也根本不敢想。

寒风的手术失败,蓝初永远醒不过来,倘若这两个可怕的事实真的发生了。

她,应该会去向上帝赎罪吧。

“没有可能是不是?他们俩无论哪一个都比我重要是不是?!”夏流觞失控的咆哮出声,英俊的脸上满是凄楚。

他猛地松开她,重重一拳打在车盖上,发出一记哐啷的闷哼,震得她耳骨发酸。

“是。”她回答的很干脆,犹如一柄利刃,毫不留情的穿过他的心脏。

地上,瞬间一片鲜血淋漓。

“你爱我吗?”背对着她,他喉间溢着浓浓的绝望。

“爱。”

“既然爱我,那可不可以不要走?小惜,我舍不得你,不要离开好不好?我会陪你,所有的事情我们一同承担好不好?”

夏流觞的声音哽咽喑哑,仿佛是用辛酸的泪水浸染出来的一般,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黑眸灼亮的几欲胜过最后的夕阳。

“可是那样,你会恨我,现在不会,可不久的将来,你会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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