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笑

阴翳的天气笼罩下的京城,现出一丝丝的惊惮与苍白。

天空没有云。粹白的天就这般不可理喻地横亘在那里。好似一个高高在上的王。

禁宫的主殿崇华殿外。

熙和背手而立。

狂躁的风不安地吹拂起他身上明黄的袍子。就连他冠冕下的头发都没有幸免。

柳妃如烟安静地立在他的身侧。不远处,是她的随身丫鬟云儿与鱼儿。

高高的殿宇楼阁在远处耸立着,扬起的象征着皇家的鸱吻与菱角,尖尖的直指天际。各处的瑞兽花鸟傲然的立着,带着大量的彩,让人观之立显肃穆。

身后。卿羽慢慢地福着身子行礼。前面的熙和动了动,这才扭过头看着身后的女子。

“柳妃,莫不是你非要违背了朕的旨意不成?还是,你的心里根本不曾把朕放在眼里?”他轻皱着眉头,一双深邃的眸子中看不出是何种表情。

如烟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只是瞪着眼睛看向熙和。

“皇上,臣妾并没有犯上旨意。臣妾,只是想尽到作为妃子的职责。”她说着,眉梢含情地看着他,嘴角挂着挤出的笑。

空气中隐隐约约散着淡淡的龙脑香。从熙和的身边围绕着,尽显出他作为天子的豪气与身份。

他动了动嘴角本想说什么,却在看到她的脸时生生地打住。

“你回吧,朕以后,并不想看到你。而且,朕不仅仅只有你一个妃子!朕的事,并不需要你来操心!”他冷淡地说,可是心中仍是轻轻地疼了。

他们何时,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皇上,那个叫做琉璃的,真真的是想害你!她的房中,不止一次地出现过陌生人,臣妾不敢说谎,还请皇上明察!”

“够了!朕,不想听你的胡言乱语。若是再这般,就不要怪朕不客气!”他警告着,声音中充满了愤怒。

“原来,皇上必不相信臣妾。一日夫妻百日恩,您,当真是不记得了。”如烟失落地说。洁白的裙裾在风中飘扬着,若不细看,还以为是那下凡的九天仙子。

熙和微蹙了眉头,可是嘴角却扬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爱妃,可是与朕是真真的夫妻吗?你腹中的孩子是朕害死的,你真的会原谅朕。还是,如今,爱妃实在寂寞难耐,想让朕带你一同上天入地……”他拖长声音说,然后伸出手来捏住她娇俏的下颚。

温暖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暧昧的触感。却让她浑身一凛。

“若你的技术好些,朕可以考虑去你那里。虽然你曾经脏过……”他的眼神犀利,捏住她下巴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了。

如烟用力地挣开熙和钳制住自己的手,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愤怒。看着他的眼睛中,也满是憎恨与怨毒。

“若是因为这样,那当初何必娶我?又让我这些年来受辱。你,究竟让我怎么做?!”她不受控制地颤抖,脸色因为着颤抖而显得苍白异常。她没有用“臣妾”,可见,她还是真正的生气了吧。

“朕,只想困住你一生!”他逼近她,眼中流露出一丝伤感与惆怅,很轻的。可是她还是捕捉到了。

“皇上,为什么不承认,你还是在意我的不是吗?锡王,他只是个借口,你从一开始想要的,便只是打击天安府!”如烟冷冷地说。她傲然地伫立着,像一株骄傲的梅。

“滚!”熙和生气地大喝。“朕说过,再也不要看到你!趁朕没将你关进冷宫前,先好好反思!无论朕想要的是什么,也绝不是如你今日这般的泼妇!”他生气地说,声音里有些许颤抖。

如烟看着眼前如同一只受伤的豹子般的熙和,也不想再与他理论什么。行了礼后便拖着长长的裙裾退了下去。

不远处的云儿与鱼儿看到这样的柳妃,都不觉得多担忧了几分。

“娘娘!”云儿不安看了如烟有些苍白的脸,喃喃地说,“您不该与皇上这般置气的,毕竟……”

“好了!不要再那什么大道理教训本宫!父皇与母后可不是让你们来时刻盯着本宫的!”她顿了顿,“若不是我们月国如今寄人篱下,怎会还要看人脸色!”她愤愤地念出这一句。

身后的云儿与鱼儿对视了一眼,这才惶惶的看向四周,见周围无人,也就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那娘娘,如今该怎么办?皇上不信你,那叫琉璃的又与徐轶的人叫好。我们好不容易沉积下来的东西怎好让旁人占了便宜?”鱼儿有些不满地说。

如烟定了定脚,转过头来看着鱼儿:“大胆,本公主自有本公主的道理,哪里还需要你的胡说!”她生气地呵斥,然后再不看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气呼呼地跑了回去。

风将空气中仅有的一丝梅香好似给稀释了。淡淡的香味,融在这样的季节,倒是闻不出什么诡谲。

身后。

熙和看了如烟远去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

卿羽恭敬地侍立在熙和的身旁,也不说什么。直到熙和唤他进殿,他才恍惚的从殿外走了进去。

崇华殿内。

熙和懒散地坐在描金的软榻上。身侧。矮几上燃着的香炉中袅袅地燃着龙脑香。香气氤氲着弥漫在殿中的每个角落,让人闻之便觉精神舒爽。

“朕让你查的事如何?”他淡淡地开口,眼睛斜睨着前方站立着的绝色的小人儿。

只见那立着的小人儿嘴角绽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笑容妩媚婉约。像是三月汩汩流淌的春水。

“皇上,奴才查明,琉璃姑娘处这些日子的确是有人到过的痕迹。只是,我们没有将那人捉于现形,也不好判断,那人到底是谁。”

“哼!在朕的皇宫这般无所畏惧的出入,真是反了!速去派人加紧盯梢,务必拿了那人的头颅来见朕!”熙和狠狠地说。身前的卿羽躬身地立着,轻蹙了眉头,只是淡淡地道了声“是”。

“还有……”熙和顿了顿,“这几日怎没有人向朕汇报锡王的事?他最近,可有什么举动?”

卿羽一怔。忙吞了几口口水。

看到面前的卿羽这样的样子,熙和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

“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命令着,语气中满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卿羽还在迟疑着。他的心中,其实不是不想说这件事,而是,他根本不知道从何开口。

他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面前端坐在那里的男子,原本懒散而疲惫的神情仿若在他的灵魂中抽离了似的。此刻的他,看起来是那样的波光潋滟。

“皇上,日前,天安府似是遇刺,天安府的主母冷妃娘娘遇害……”

“什么!”熙和一惊,“怎么没人告诉朕?!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似是天安府的锡王封锁了消息秘不发丧。而且……”他顿了顿,回避开熙和的眼睛,“而且在天安府中发现了刺客留下的证据,矛头直指皇上您手下直隶的禁军。”

“有这等事!”熙和一惊,搭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重重地握成了拳头。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蹙着眉头在殿内踱步。

屋后时分的殿宇楼阁间满是疏离与静谧的气息,就仿佛一根针落于地上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窸窣的脚步声在殿中有些不规律的走着。“哒哒”的声响,像是徘徊在心间的步履。明黄的身影翩然。那是象征着王者的大气的颜色。高贵而隆重。这种颜色,似是绝顶,无人可及,又无人可以玷染。

“查出什么了吗?真是说锡王。”熙和停下来看着卿羽,一脸的担忧。

“只怕,现在的锡王真真是误会了皇上!”卿羽俯首,不敢与熙和对视。

卿羽叹了口气,淡淡地说:“如今,恐怕是有人在背后故意将矛头指向我们。”他顿了顿,“罢了,该来的总会来的,不差这一时。只是如今南方水患。北方旱灾,现在平生出的这些个事端,可真真来的不是时候。”

“皇上……”卿羽抬起头,“那皇上准备怎么做?锡王秘不发丧,恐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请皇上务必不要念在与锡王兄弟一场,就试图股息。”

“哼!若是子淳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传朕的旨意,不管皇亲国戚,一律杀无赦!”他狠狠地说,眼睛里透出锐利的光芒。

“至于二皇子……”熙和重新坐到软榻之上,抬眼眯着卿羽,“他依旧没有动作吗?”

“是。祁王殿下最近一直将自己锁在祁王府,并不出门。也不与任何人见面。”

“密切观察着,切不可有什么疏忽!这鑫和,可并不是那么简单可以对付了的人物!”

“奴才明白!”卿羽拱手。

矮几上上的香炉中袅袅的烟雾缭绕着。如同人的思绪,一寸一寸的渗入光阴。然后,消失殆尽。

软榻上的熙和似在思考着什么,他埋着头,手臂撑着自己的下巴。

风。吹着殿内的纱窗哗啦啦的响。那响声震着外面的天,也愈发的晦暗起来。

好一会儿,熙和才从方才的思绪中回过头来。望见面前躬立着的卿羽,他微微的一怔。

“你怎么还在这儿?出去吧。不要忘了朕交代的事情。”

“是!”卿羽回答。复抬了首,看了斜靠在软榻上的熙和。

“皇上,奴才,奴才可否求您一件事?”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是微微的冷。

春日的崇华殿。殿内的一切都好似笼了一层冰凌。看似暖洋洋的一切,却在暗处,绽开了冰冷的花。

“求朕?”熙和玩味一笑,俯下身子扶住卿羽,阻止他接下来的响头。“朕倒是想听听,卿羽倒是要求朕什么。”

卿羽的眼中蒙了一层水汽。他阴柔的五官漾在空气中,带了一种特殊的香甜与蛊惑。

“皇上,奴才想求您杀了颜敬海!”他直视着面前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男子。甚至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嘲讽与讥笑。

可是那又怎么样?!

眼前似乎飘过了一个绿衣女子娇俏的笑靥。她对着他笑,笑容璀璨而和睦。

若不是颜敬海那老贼的苦苦相逼,原本,他们是有机会在一起的。可是如今,他们只能是咫尺天涯,阴阳两隔。这,怎会让他就此甘心?!

“这……”熙和的附在卿羽衣袖上的手略微地滞了滞,眼睛看着卿羽,似笑非笑。

“皇上,奴才的命当年是您救下的。奴才当年甘愿入宫,成了这半废之人,就是为了报仇。”他的眼睛陈恳,语气中却是有说不出的激动。

“皇上,奴才求您……”他又要跪下。却被熙和双手拉住。

“卿羽何必这般,朕又不是不答应你。”熙和顿了顿,“好了,休要再想了,这件事情就交给朕来办。保准你满意可好?”他说着,对着卿羽露出一个宽慰的笑。

“皇上您……”卿羽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皇帝,脸上满是激动,就连那好看的眉眼中也晕上了一层水渍。

“谢皇上恩典!”他不顾熙和的阻拦,毅然地跪下身去。

熙和哈哈一笑:“谢朕有何用?朕只是想到,颜敬海那老贼是该杀了!”他的眼中露出一丝狠光。矍铄的光,一闪而过。

前些日子,因为答应罗绮的关系,他并未动颜敬海分毫。可是如今看来,颜敬海那老贼,的确是对自己毫无用处。这样的人,留下了何用?!

他笑着,然后复又伸出手去扶了卿羽。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这时候,有太监尖利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一瞬间,打破了殿内的清净。

“萧太尉求见!”

熙和望了门口。皱起的眉宇间,那愤懑之感更加的深了。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