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柳妃
瑜雨院。
镶金的铜壶上袅袅地燃着青烟，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香气。梅花的香气，有淡淡的傲骨滋味。
房里的丫鬟揭了壶盖，往那铜壶里又撒了几片香片，登时青烟袅绕，好似月上仙境。
那穿宫衣的垂髻丫鬟看了一眼床榻上躺着的人儿。见她脸色苍白，蛾眉紧锁。也不理她。兀自挑了圆桌上燃着的明灯，那灯芯噼里啪啦一阵轻响。
“鱼儿，现在几时了？”那床上的人缓缓睁开双眼，一头乌发衬得她脸色又白了几分。
“娘娘，现在是子时了。”那叫鱼儿的宫女恭敬地回答。
床上的人应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
那鱼儿福了福身子，退出门来。
掀起珠帘走到外阁，鱼儿打了个哈欠。立在一旁的宫女顿时笑了出来。
“云儿姐姐，你怎么又笑我！”鱼儿没好气地问。
那云儿笑了笑：“谁叫你当个值也想着睡觉来着！若是太子殿下见了那还得了！”她推了一把鱼儿的头。
鱼儿撅嘴不乐道：“云儿姐姐就会胡说，殿下已经多久没来咱这瑜雨院了，我还怕殿下看到不成？”说罢得意一笑。
“嘘！休要乱说，若是让人听到了，你又要受那掌嘴的罪了！再说卿总管不是让小安子来报说殿下今晚就来这瑜雨院吗！”
“那我说的还不是实话吗？要是殿下会来，他早就来了。你看都快过了子时了，殿下连个人影都没见！”虽然心中仍旧忌惮掌嘴，可是一想到太子殿下对自己主子的态度她就不满。
“你这丫头倒是伶牙俐齿，可是这大昭不比咱们月国，有些事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鱼儿一听“月国”，原本脸上不满的神色变得支离破碎起来，取而代之却是沉沉的愤恨。
“月国……终究是亡了啊……”
那云儿听她这么说也沉下脸来，眼中呈现出莫大的悲伤。就连身子，也微微地颤抖起来。
这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门首。两个丫鬟还沉在自己的回忆中都没有注意到。
那人轻咳一声。两个丫鬟回过神来，侧首望去，皆吃了一惊。
只见那人一身月白的锦袍，腰间束着镶着翡翠的太子金腰带。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的朝前望着。朗目剑眉，俊秀的眉间似乎还有淡淡的忧愁。
两人见状忙福着身子，恭敬地垂首。
“殿下……”
熙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也不再看鱼儿与云儿两人，径自卷起珠帘向屋中走去。
屋子的一角，那只镶金的铜壶此刻还冒着淡淡的青烟。烟气袅袅不散，竟将这空旷的主屋衬得如同仙境一般。
空气中穿来淡淡的梅花香。像噬人心魄的魂，飘飘摇摇，让人有一种清高的感觉。
熙和静静地望着床上背对着自己躺在床榻上的人。
帘幕未卷。美人如斯。
床榻上的人似乎感觉到有人在身后，淡淡的开口：“鱼儿，你怎么又回来了？”那声音疲懒至极，慵懒中似乎还带了少许妩媚。
熙和的心口一热。
那女子见身后之人并不回话，似乎隐约感觉不对，这才扭头看去。
这一看。便叫她移不开眼目了。
面前的熙和亦是看着榻中的美人。青丝如瀑，在她的身前身后随意地垂着。仿佛是因为得病的关系，她的脸色竟是微微的苍白。只是在她回过头去看到他的一瞬间，她吹弹可破的脸上竟泛起了不自然的潮红。
“殿下……”她仿佛不敢置信地说着，声音里带着些微的颤抖：“我以为您再也不会来看妾身了……”
熙和看着她美丽的杏眼中渐渐地盈满了晶莹的泪水，微微地叹了口气。
“如烟，你还好吗……”他说得小声。仿佛是对自己说一般。
如烟看着眼前的男子，微微地点头，唇角缓缓绽开一朵美丽的笑花。
“王爷，妾身真的很高兴。您还关心着我……”
熙和一怔，没有说话。但是眼中却浮现出一种异样的伤感。
他，也许会比自己更关心眼前的这个女子吧……
他的心渐渐的浮出一种轻微的嫉妒。眉宇间的忧愁似乎更深了。
如烟看出了他的异常，关切地询问：“殿下……”
熙和看着她，嘴角即刻绽开一丝苦涩的笑。他缓缓地走近她，亦步亦趋。
如烟看着那个月白的身影离自己愈来愈近，心里竟似小鹿乱跳。她温柔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有说不出的激动和恐慌。多久了，他都不曾来看过自己。曾经以为自己的感情会有如春水一去不回，可是当自己再次看到这个男子的时候，心里却仿佛又再一次燃起了希望之火。毕竟，在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世界中，她永远都只是个弱者。
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她羞涩地抿着朱唇。一缕纤纤碎发从耳畔划过，她惊得红了脸颊。
熙和走过去坐在床沿。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龙脑香，夹杂着微薄的酒气，飘飘荡荡。
熙和深情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深深的，似乎想要将她完全的融入自己的脑海。如烟在那如同夜一般漆黑的瞳仁里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殿下……”她动情地唤他。
四目相对。
那样绵薄的气息里，倒影的又是谁的影子？
他轻轻地为她挽起碎发，将那缕不安分的头发细致地为她别至耳后。
龙脑香气与那梅香相互纠缠，彼此纠结不休。似那双生花般，开得荼蘼。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流转，一如初识的那般时光。他，俊朗桀骜。她，美若霜华。那时的他们也似这般的贴近过。彼此闻着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所以，她甘愿跟他走。天涯海角，矢志不渝。静静的时光在他们的身后无声地流逝，他们看着彼此却颓然没有知觉，那样炽热的情感在那样的时刻仿佛有灼伤人的能力，却又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目。美丽如初，原来，他们也曾相爱过！
“如烟……”他轻轻抚上她的面颊。那如绸缎般丝滑的肌肤，在他的手中似乎如同珍宝般的呵护。他轻轻地摩挲，眉宇间却似有淡淡的忧愁。
她用自己纤长的手指为他轻抚眉心中那微微的皱褶，眼中尽是无尽的温柔缱绻。
空气里升腾起的暧昧气息不休止的蔓延。然后，他轻轻地吻住了她，似是吻住了一生一世。
唇间的厮磨与纠缠仿若永远也淡不去的梦魇，他们的辗转有如初绽的含羞牡丹。他吻住她的动作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的羞涩。于是，那口齿间尽剩了那缠绵的芳香湿润。他和她的呼吸亦急促起来，然后她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身。
那样熨帖的动作却让熙和皱起了眉头，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然后握着她肩膀的双手突然收紧。如烟吃痛，轻溢出声。
然后，熙和一把推开了她。
“殿下……”如烟看着眼前熙和，眼中溢出泪水。
熙和看着她，眼中满是鄙夷与冷漠。那样决然的神情，如同刀一般，深深地剜痛了如烟的心。
熙和没有再看她，哼了一声便起身向屋外走去。
屋中，丝丝缕缕的青烟依旧袅袅婷婷地恣意飞舞。灯火飘摇。那明灯的火光似乎又黯淡了几分。
她无声地流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