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寿辰一
今日,便是天安府主母冷妃的寿辰。
整个天安府一片张灯结彩,府中各处无不见各色各样的人,忙碌着的身影。
只见穿着水绿色丫鬟服的丫鬟在府中来往穿梭,神色紧张。她们的手中端着各色的果品酒馔,看起来色泽鲜亮,引人食欲。有小厮在院中布置着宴席的会场,个个行色匆匆。唯恐怠慢了什么。
宴会的主场地选在天安府的主厅,从里到外用绵长的大红绸子扯出一片富丽堂皇。厅堂的正中,一个金灿灿的鎏金的“寿”字分外显眼。听这天安府的丫鬟小梅说,这“寿”字可是当今的圣上亲笔题写的。可见冷妃一族在朝中的影响力。“寿”字的两旁,一副桃木对联上用苍劲的笔法刻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看起来倒与那个大大的“寿”字颇有几分相配。
厅堂的正中,冷妃早早收拾齐整在主席上坐着。一旁有女眷与她聊着天,看起来不亦乐乎。
今日的冷妃,一身祥瑞的绉红曳地长裙,外面套着一件明黄的束腰窄裉,倒显得她的身材分外的婀娜多姿。她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碧绿的镶金簪子整齐的束在脑后。脸上略施粉黛,蛾眉细眼,看得出来岁月的车轮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此刻,她喜盈盈地笑着,客气的应和着席上女眷的问话。
“要不说娘娘您好福气,这锡王长大成人,又深得皇上宠爱。您的福到了啊!”一个略显肥胖的女子说道。看她穿金戴银的样子,料想也是达官贵人家的阔太太。
“是啊!这子淳长得一表人才,能力也是没法说。要不说姐姐您嫁了个好人家啊,哪像妹妹我,进宫这么多年,只有个不争气的十三皇儿!”坐在冷妃身旁的一个素雅女子缓缓地说,语气间透着隐隐的悲凉。这女子保养的很好,看起来也只有三十几岁的模样。倒是她的眼睛,却是透着一种沧桑。仔细看来,这女子竟与冷妃有几分相像。
冷妃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叹了口气:“妹妹怎么如此说?能嫁到皇宫,自是妹妹的福气。我想十三皇子也是年龄小,一时淘气,才惹得妹妹伤心。”
那女子听了冷妃的话,倒是伸出一只手在面前摇了摇:“罢了罢了!”她说,“今天是姐姐的生日,我们不谈这些烦心事!”
冷妃一笑。伸出手将那女子荡在空气中的手捂在了掌心。轻轻安抚。女子对她灿然一笑。
另一旁的两个女人也是说着客套话,无非是对冷妃阿谀奉承。冷妃也是欣喜地受了。
这时候,陆续有人到这主厅。冷妃起身望了一眼,但见厅外的空地上一片张灯结彩,客人三三两两在那里小憩。各种达官贵人,往来穿梭,骆驿不绝。她看了一眼天色,见天空已经渐渐黑了下来,知道宴会即将开始。便辞了厅中的女眷,向厅外走去。一路上自是道贺声阵阵,贺喜声连连。冷妃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自是应付的如鱼得水。但是心中却不免暗暗叫苦。她是清散惯了的人,平日里不过自己独来独往,一两个丫鬟小厮伺候着,日子也是过的颇为舒心。今日见到这么多的人,一连串的寒暄已让她叫苦不迭。更别想一会儿的正式寿宴,想到这里,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候迎面走来一人,见了冷妃一怔。
“姐姐!”那人出声,音若莺啼婉转,很是好听。不禁抬眼。却是二夫人媚娘。
冷妃的眉头一皱。
“姐姐,今日是您的寿辰,妹妹我从早晨忙到现在,还没来得及跟您道声贺喜呢!妹妹祝姐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二夫人灿然一笑,笑靥如花。
冷妃哼了一声。自从琉璃事件以后,她们本就清淡的关系好似又疏远了几分。
二夫人见冷妃不理她,也不在意。倒是乐呵呵地问了冷妃一些宴会的情况。冷妃也是碍于面子,一一回答了。
“姐姐,我看这宾客已经上来了,您先招呼着,妹妹我这就到门口迎客去。”二夫人福了福身子,连她湖青色的绉纱裙子也随着她的动作在夜风中上下飞舞,她本就清秀妩媚的容颜,此刻也被这飘飘然的景象衬得更加夺目了。
冷妃心中暗暗骂了一句骚狐狸。面上却依旧冷冷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空气中传来一阵好闻的蔬果香气,是府中的小厮和丫鬟开始布置饭局。冷妃朝着二夫人远去的身影啐了一口,便急急地朝着客人们的方向奔去。
突然前方一阵热闹的喧哗之声。冷妃顺着人流看去,便见前方一个穿着月白华袍的年轻人朝自己的方向走来。那人长得面容俊朗,英气逼人,一双如夜般深沉的黑眸似是桀骜不驯,恍若有一股不可睥睨的气势。此刻他正被一群人簇拥着,就连一贯顽劣的子淳也是颇为儒雅的跟在他的身后。
空气中散着淡淡的龙脑香。那气息如同不可一世的龙,盘旋四周,让人肃然起敬。
太子司徒熙和!
人群中开始有人议论纷纷。
冷妃往那个年轻的身影处望了望。太子熙和,她自是认识,可是偏偏没想到的是,他竟会出现在自己的寿宴上。这让冷妃一阵受宠若惊。
人群中有多事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没想到这锡王同太子交好,就连天安府的主母也跟着沾光!”
“是啊,真没想到,太子会如此重视锡王,看来等到太子即位,锡王就……真是前途无量啊!”
“嘘!小声点!莫让别人听到!这皇家的事随他们去,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伺候谁不是一样?”
“就算如此,可是二皇子鑫和……”这个声音突然小了下来:“听说皇上很是宠这个二皇子,不知会不会……”
“不要乱说!万一让旁人听了去,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众人噤声。
冷妃往这些人的方向瞪了一眼,也不说话。对着迎面而来的太子往前几步便福下了身子。
“天安府冷妃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冷妃身后的众人一见冷妃行礼,便也跪下了身子,大呼万安。
熙和本是与身旁众人步行聊天,并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冷妃。突见冷妃及众人行礼,怔了一下。
待众人平了身。熙和亲自扶了冷妃:“今日是夫人大寿,这礼嘛,便免了。”熙和笑盈盈地,对着身后的子淳神秘一笑,“今日本宫前来贺寿,自是不好意思空手前来。带了些小玩意,不知夫人可会喜欢。”他对着身后的侍从挥手:“来人,将本宫的贺礼送上!”
只见一个侍者端着一个描金的托盘。缓缓步将出来。
那侍者穿着铜灰的宫衣,脸若春水,那五官竟是比那女子还要阴柔。举手投足间竟好似有动人心魄的美丽,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目。他手中端着的描金托盘在这灯火通明的夜中好似熠熠生辉。托盘正中,用红布包着的莫名事物正吸引着众人的眼光。就连见惯了大世面的子淳此时也被那红布下的东西吊起了好奇之心。
熙和笑着走过去,对着子淳眨了眨眼睛。用手揭起红布。只见一只雕琢精美的金盒出现在众人面前。盒身有十寸之长,全身金光闪烁,上面嵌着同色的玛瑙,很是好看。众人一见,便知这物价格定是不菲,皆自感叹这皇家出手果真阔绰。
看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熙和笑了笑。伸手拂开盒身上精致的小锁,看着冷妃说:“听子淳说夫人体质向来虚寒。这是高丽进贡的林蛙膏,对驻颜与驱寒都有一定功效。”说着便把那盒中两个如同小罐似的铜瓶给拿了出来。
冷妃欣喜接过,道了万恩。
身后的子淳却站了出来:“殿下,这林蛙膏一向只有皇宫才有,礼物太重,我怕我们天安府是受之不起啊!请殿下……”
“哎!这是本宫给夫人的贺礼,臣弟休要说了!”他挥手,让侍者将礼物递到冷妃手中。看了子淳,微笑:“这么多年,臣弟深得本宫心意,区区小礼,臣弟何必推脱?”
子淳唱诺。见熙和也这么说了,也不好推脱下去,也就勉强收下了。
空气中似有无数烦躁的风无来由地吹着。子淳与熙和的心也在此刻莫名的疏远了万分。自从太子宫事件后,他们就一直这样以君臣相称,再不见曾经二人的亲密无间。他们,在那无声的呼吸与生存中,竟是已经疏远万分。曾经的那些个时光注定已经回不去的时候,心,也是这般的漠然吧?
他们似是相约好的,绝口不提当日发生的事。这样不约而同做法,却难免会让人觉得它会是暴风雨来临前夕不安的宁静。
冷妃看着面前的二人,心中不免暗暗叹息。那日子淳从太子宫回来,便将琉璃关进了柴房,任是琉璃如何请求,子淳就是不肯放人。如今几天过去,子淳仿佛将那丫头忘了似的,并不去光照。这实在有违他从前的作风。他,不是爱那个女人深入骨髓了吗?柳如烟,那个女人似是阴魂不散似的跟随子淳这么多年,即使是那个女人影子一般的琉璃,他也想方设法的对她好。然而如今,他却将那个叫做琉璃的与柳如烟很是相像的丫鬟关进柴房,这怎么也是不能说通的啊!
冷妃斜瞥了一眼刘喜。她问过那个奴才子淳在太子宫究竟发生了何事。刘喜的话竟是让她震惊。面前的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熙和,竟也会为了一个女人与世袭的天安府锡王作对。难道自古留下的说法,这红颜祸水,真是不假?
冷妃越发的迷惘了。她看向面前两个杰出的年轻男子。他们之间,仿佛隔了深不见底的沟壑一般,将两人的关系越拉越远。这沟壑之间,仿佛又有无数潮汐洪流不安地翻腾叫嚣着,这沟壑之大,恐怕再也没有复原成为一块完整平地的可能了吧!
冷妃暗暗地想。心中不知怎的好生郁结。这天安府自自己的夫君平清王在世时就是皇室眼中一块将要到口的肥肉,只是碍于时机与空间,那不可一世的皇室才未将它一口吞下,如今这太子与子淳的争斗,不无可能会成为皇室灭到天安府的一个很好的借口。再加上当今皇上不可能不知道太子的所作所为,如果真是这样,这只能说明皇上也有意灭掉天安府!
想到这里。冷妃的后背已经是冷汗涔涔。
天安府的兵权,就是因为天安府掌握了京城禁卫军近六成的兵权吗?
冷妃的心中那个结又狠狠地加重了。
子淳的身边,刘喜笑盈盈地看着熙和,一双笑得弯弯眯起的眼睛此刻也盯着冷妃手中的贺礼。那个侍者从熙和等人的眼前退下,便径自站到了刘喜身边。刘喜一见那人,便开起了玩笑。
“卿总管好福气,跟了太子殿下这一有钱的主儿。要不保养的会如此之好!”刘喜呵呵地笑着,双手抱拳作揖。
那侍者微微一笑,笑容妩媚动人:“刘管家也比杂家差不到哪去。这王爷啊,也是随和之人,看你说话这般口无遮拦,想必王爷对你也是极其宠爱的吧!”
刘喜见面前这人笑容明净,但语气却有说不出的寒意。不禁心里暗道。这太子面前的红人,太监副总管卿羽真不是个好惹的人物。当下闭了嘴,也不再说下去。
倒是卿羽,看到那刘喜闭了口,恭敬地立着,不由得嘴角浮出一丝莫名的笑意。那笑意竟似扶风杨柳,说不出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