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越狱(2)

隔壁牢房有人连连敲打木头门,声音不大,却让我们四个人猝然停止了大笑。吉安尼迅速跑到牢门旁,拿起手腕上的铁链轻叩牢门,隔壁立刻有人回应。

“阿罗,是你吗?”吉安尼趴在那儿问。

“你们笑什么呢?那么大的声音,小心被监狱长听到。”帕格尼尼低沉地提醒他。

我也走到牢门旁,对着隔壁牢房轻声问候一句:“你好,小尼筒子。”

那边有片刻地停顿,下一刻,帕格尼尼哑然问道:“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女犯吗?”

我习惯性地点了点头,这才想起他根本就看不到,旋即大声答应一声:“嗯。”

“你叫什么名字?”他再问。

“羽裳。”

“好美的名字。”他呢喃一句,问我:“你犯了什么罪被抓进来的?”

我笑了笑,如果我告诉他们。我是自愿穿越时空,由现代跑来这里蹲监狱,估计他们几个人一定会稀奇得眉毛挑到天山去。这帮老古董的智商不耐受,我还是别吓着他们了。

“我偷东西进来的。”我随便编了个理由。

“嗯?偷东西?”他重复一句,看似喃喃自语地说道:“奇怪了,偷东西应该关在11号监牢,17号关押的都是重刑犯或者是死刑犯······”后面的话几近耳语,我只隐隐约约地听到几个模糊的字。

“喂,你一个人嘟囔什么呢?大声点,我听不到。”我喊。

“哦,没什么。”他说,话锋一转,“吉安尼,荻达带话过来说,她正在想办法营救我们出去。”

“谈何容易?”吉安尼兀自苦笑道:“我们犯得可是死罪!”

“上帝会还给我们清白的。”他语气坚定地说道。

“到现在,你还在相信你的狗屁信仰吗?”他冷冷地讥讽他,“卢菲斯监狱的法官、检察官、监狱长、审判员,他们哪一个人不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但是,他们又有哪一个人是切实履行上帝的旨意的?”

“他们不过是一群求饼吃饱的基督徒。”帕格尼尼平静地说道,“通往天堂的路是罅隙而布满荆棘的,通往地狱的路却宽阔明朗。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的双脚已经踏上地狱的边缘,我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这家伙简直说得太牛了,我忍不住随声附和。

吉安尼转身瞪我一眼,“怎么,你也信奉上帝吗?”他问。

“yes。”我笑嘻嘻地点点头,“敬畏耶和华的人大有依靠,他的儿女都会有避难所的。”

听我这样说,他越发气恼起来,“哼,我就等着看你们的上帝怎么来这里救你们出去!”说着气咻咻地转身坐了回去。

我看了看吉安尼,遂而对帕格尼尼说道:“小尼,上帝不会遗弃我们的,我们大家一定可以从这里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会的,一定会。”他说,拖着沉重的脚链坐了回去。下一刻,我听到他开始练习在一根弦上拉琴,完整的曲子已经显山露水,有那么一点意境了。可惜,我还是听不懂这样高雅的音乐,汗!

不过,我还是很替他担心。依他目前的状态及水平,想要蒙混过关似乎没那么容易。监狱长估计也是个听琴的内行,随随便便用一些不成调的曲子很难打发他。眼看着罅隙处的光线越来越昏暗,令人讨厌的黑暗就要笼罩整座牢房了。我靠在牢门旁,心头的焦虑、紧张一阵紧似一阵地涌出来,几乎要将我淹没。我的双手紧紧抓住牢门的木头柱子,暗自祈祷帕格尼尼能够顺利躲过监狱长的故意责难。

终于,沉重的脚步声再一次光临昏暗的17号监牢。我慌乱地跑回到老位置,紧贴着青石墙,生怕被死胖子挑出什么刺儿出来。如果他想整我,一定会在我脚上绑跟长长的绳子,然后站在意大利最高的某一处山脉上,把我当成活人风筝来放。摔死算我倒霉,摔不死就是我的命大了。

“咦,今天怎么都这么安静啊?”死胖子笑眯眯地边走边巡视,“都睡着了吗?起来起来,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他用力椅着并排的四扇牢门,将里面迷糊打盹的犯人全部叫醒。

吉安尼始终懒懒地坐在地上,半睁开的眼睛满含了轻藐跟憎恶。拉斐尔跟罗杰却依然闭目养神,对于他的吆喝命令无动于衷。我也坐在原处未曾挪动半寸,只是这样冷眼盯住门外的胖小丑。像他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一旦当了个芝麻大的小官儿,尾巴就翘到了天上。按照现代人的话来讲,就是得瑟。得瑟得过分了,往往就会忘乎所以、目中无人,在我个人看来,这是一种心理长时间受到压抑所诱发的病态表现。现代人会给患这种病的人偶尔穿穿小鞋,挖挖墙角,至于十八世纪的意大利,我就不清楚该怎样替患这种病的人诊治了。

死胖子直接走到关押帕格尼尼的牢房前,兴奋地向牢房内张望着,拖着长长的官腔问道:“尼科罗,琴练得如何啊?”

“勉强可以拉出一首曲子。”帕格尼尼缓缓走到牢门前说道。

“哦?只是勉强吗?”死胖子故意提高了声音。

“监狱长大人,我用惯了自己的琴,所以······”他顿住,平静地望着他。

死胖子冷笑道:“哈,你那把琴已经被法官扣下作为杀人证物了。”

帕格尼尼遂而沉默起来。

“尼科罗,你就凑合着用这把琴吧。”

“是。”他淡淡地应了一句,旋即拿起那把独弦琴,投入地拉了起来。

整座17号监牢沉寂得如同一块经年的坟地,诡异的黑暗随着G弦上流淌的音符弥散开,将这里的一切填充得满满当当。我静静地靠在那儿,抑扬顿挫的音符在我周身跳跃、舞动,我忘记了思想,忘记了呼吸,整个人顺着他忘我而激情的演奏步入一个魅惑、诡秘的境界中。

当最后一个音符也坠落,监牢里所有的人似乎还沉浸在那些令人沉醉的音乐中无法自拔,我深深地吸口气,犹自激动地鼓起掌来。难怪帕格尼尼被世人称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小提琴大师,当我亲耳聆听、亲身感受这场独弦操的劲爆现场版,也不禁感慨他惊于天异的音乐才华。

一时间,整座监牢响彻了热烈的掌声。甚至,挑剔责难的死胖子也跟着大家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尼科罗,这首曲子叫什么?”死胖子问。

“卡马尼奥拉。”帕格尼尼说。

“你新创作的吗?”

“不是,是我小时候谱的一首变奏曲。”

嗯,小时候?我惊愕,他口中的小时候是什么时候?总不会是几岁的幼儿吧?

“小时候?”死胖子跟我一样,对于他口中的小时候相当好奇。

“十二岁。”他简短地说道。

哇靠!我十二岁的时候还整天跟在哈爸爸身后吵着要钱买棒棒糖、巧克力吃,人家十二岁就已经可以谱曲拉琴了。什么是天才,今天我算是大开眼界了。

“监狱长大人。”正在这时,吉安尼突兀地站起身朝牢门走来。

“什么事?”死胖子有些不悦地问道。

“昨晚你好像说过,如果尼科罗可以用一根独弦拉出一首曲子,你就会替他跟法官大人求情,将他的死刑改判为终身监禁。”

“哦。”他迟疑片刻,旋即笑呵呵地走过来,说:“吉安尼,你自己刚刚也说是好像,而不是确定。我自己都不记得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我又有什么理由跑去法官大人那里替他求情呢?”

真看不出来,这头猪还挺会钻空子。看来,猪也有偶尔聪明的时候,而且,聪明起来很吓人!

“你······”吉安尼被他这几句话堵得差一点噎死,心头的怒意顿时涌上来烧红了双眼。

“吉安尼,说你是猪你还死不承认。监狱长什么时候说过那些话?我看你八成是脑子进水了!”我急急地跑过去,边使劲拉他边骂道,生怕他说出激怒死胖子的话来,他不被死胖子整死才怪!

“他就是脑子进水了!”死胖子气咻咻地说道:“坏了我听琴的兴致,滚滚滚,都给我滚开!”说完哼哼地走了,那声音、那背影,不是一头肥猪又是什么?

“妈的!”吉安尼狠狠地啐了一口吐沫。

“吉安尼,算了。”帕格尼尼从容淡定的声音在隔壁响了起来。

“总有一天,老子要亲手宰了这头猪!”他悻悻地骂道。

“会的,一定会。”我学着帕格尼尼的话说道。

他望着我,脏乎乎的大手突然亲昵地揉搡着我满脑袋乱蓬蓬的蓝色发丝。我有些微微的不适,刚要挣脱,他却用力将我跟拉斐尔、罗杰一并拥入怀中。

我措手不及地跪倒在他怀中,四颗脑袋旋即挤在了一块儿,我闻到了一股属于男性的特有的气味,其间还夹杂着一股酸臭味儿,也不知道是从谁身上发出来的。

但是,我却并不讨厌这样怪异的味道。我挤在他们中间,望着那三张患难与共的亲切脸庞,嘴巴一咧,无声地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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