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伦之恋
次日早朝,安王静静地坐在王座上,听着堂上的大臣上奏。王座之后,是一排南海珍珠串成的珠帘,珠帘内,分别一左一右端坐着宁后与倾城公主,以此来昭示安国的政局。
早朝时,冯渊提到了宜城建造泄洪水渠的经费问题,也正如他所料,安国国库拿不出这么多银两来。不知是凑巧还是有人刻意安排,官员中立马有人提到了安国的宝藏。平遥便适时地接过了话题,提到了星月匙以及宝藏入口——安王的寝宫明德宫。
安王的寝宫本不是任何人都能进入的,除了王室人员外,最多在加上一位位高权重的权臣冯渊前往。可宁后却认为这是安国的盛事,坚持文武百官一同去明德宫,见证这一伟大时刻。平遥想想也没什么,便没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明德宫中,歩非取下月匙,平遥取下星匙,一齐按到了墙壁上的星月锁上,缓缓转动,背后的墙壁便缓缓转动起来,地面也微微震动着,开始移动起来。片刻,地面便露出了一道四口见方的入口,入口处有阶梯一级级延伸到地下。
此时,站在队列中的官员,不知是谁咕哝了一句:“奇怪,月匙明明是当年先王赐给太后娘娘的,怎么会在驸马身上?”
这一声小声咕哝,在安静的明德宫显得格外清晰,就像平地里投下一颗惊雷般,立刻引来了朝臣的议论纷纷。
一直安安静静站在宁后身后的岚裳也忽然惊叫起来:“太后娘娘不是说,当年把星月匙给了自己的儿子了吗?怎么会在驸马那里?难道……驸马是太后娘娘的儿子!?”
岚裳的声音非常尖锐,立刻引来了众人的注意。尽管她故作惊讶的样子十分虚假,明显是在演戏,但此时,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个惊天秘密所震惊了,根本没有人管她的表情是不是很夸张。
而说完这些,岚裳似乎还嫌不够似的,又补充了一句:“啊!!!这么说,驸马和公主岂不是……亲兄妹!?”说完后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嘀咕:“亲兄妹怎么可以成亲,这是有悖伦常的,而且现在公主还怀孕了,这可怎么好啊?”
平遥脸色煞白,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怎么会这样?亲兄妹?乱伦?
一直沉默的老臣冯渊终于开口了,“当年先王将月匙赐给太后,的确是老臣亲眼所见,只是太后一生就只有两个孩子,如何又多出一个儿子来?”
宁后叹息一声,道:“哀家的确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大王,另一个就是歩非,而倾城公主,实际是宇文妃的女儿,只是当年宇文妃出事后,先王将她送到倾情宫来,由哀家抚养长大的而已。公主脖子上挂的星匙,应该就是宇文妃留给她的。当年先王将星匙赐给宇文妃时,冯相不也在场吗?”
冯渊无奈地低叹一声:“当时老臣的确在场。”
迷茫中,平遥偏脸看了歩非一眼,他眼中虽有痛苦,却显得波澜不惊。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呢?弄得现在好像是个笑话一样。
宁后果然好手段,之前的下毒、刺杀不过都是开胃菜,此时揭穿他们的身世,才是宁后给她真正的致命一击。难怪她坚持要文武百官一起来明德宫,她要他们见证的,不是开启宝藏的时刻,而是共同见证她和歩非的不伦之恋。还有冯渊,宁后将这件事拖延到现在,也是为了等冯渊回朝吧,毕竟他是三朝重臣,在安国又德高望重,由他亲自确定此事,无疑是在他们的不伦之恋上板上钉钉啊!
而宁后显然成功了,在计谋和武力上,宁后或许打不倒她,可在情感心理上,她又如何是在这后宫浸淫二十几年的宁后的对手呢?
平遥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没有开口,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歩非,她在害怕……她希望歩非能抱抱她,或是安慰她一句,即使……就算是轻轻握一下她的手也好啊。为什么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是不要她了吗?
而歩非却只是静静地站在平遥身边,他以为,她需要一点时间,好好地静一静。
接下来的日子,歩非和平遥的生活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两人就像住在一起的陌生人一样,静静地过各自的生活,没有交集。甚至刻意避开彼此,连眼神交流都躲闪着。
怎么办呢?是亲兄妹啊,如今走到这种尴尬的局面,又该怎么解决呢?
隔了几日,歩非似乎受不了这种沉默,午膳时主动开了口:“平遥……”
平遥低低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一直低着头扒饭。
对面传来了歩非的一声轻叹,他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再多给她些时间吧,毕竟这种事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到了夜里,歩非终于开始着急了,因为平遥不见了,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以为她需要多一些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可是为什么短短一眨眼人就不见了呢?她到底去了哪里?难道是他错了吗?或许他不该让她一个人胡思乱想的……
于是,当晚的安王宫乱成一团,所有的宫人都提着灯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找他们的公主。
而此时,当事人却一个人静静地呆在宫中一个荒僻的亭台上,静静望着漆黑的夜幕:新月如钩,四周的星光却很惨淡。
平遥觉得很迷茫,她向来是个有主张的人,很少为什么事踌躇迷惘,可她现在却陷入了这样一种情绪,就像在迷雾中,分不清方向,什么也看不到,没有未来,没有希望。她知道,其实她该和歩非谈谈的,事到如今,走到这样一个局面,他们该如何?可她没有勇气,又或者说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可能是因为太在乎了,才会这么局促不安吧?
眼下安国权柄争夺激烈,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堕落,她应该像以前一样,无论心里多苦,都强撑着,假装若无其事,心伤过后,依然能够权谋算计、果断杀伐。可是,她现在做不到了,即使知道自己再这么随波逐流下去,很可能一败涂地。但她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宁后春风得意。
她小觑了宁后,高看了自己。
可是怎么办呢?她就是这样一个性格,没有安全感,太害怕失去。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是没想到,面对感情,她原来这么懦弱。
她想找一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不让别人找到,这样,就不用面对很多事了。所以,她逃到了这里。
夏日的晚风有些热,可她觉得这样很好,现在的她,怕冷。
“整座王宫为了找你差点都被翻遍了,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轻轻的,却显得异常柔和。
平遥没有回头,她知道,这是宇文息的声音。
宇文息又走近了几步,伸手拂去石凳上的灰尘,撩起衣摆坐下,“为什么一个人躲起来呢?我以为他能照顾好你。”
平遥没有回答宇文息的话,而是径自说起了往事:“我第一次瞧见歩非的时候,是在樱花谷,当时他受了重伤,我照顾他。其实,向他下毒,又派青衣阁四大杀手追杀他都是我设的局。说起来,为了抓他,不知费了我多少心思,当时我就想,这个男人果真厉害,倘若以后不能收为己用,就一定要除了他。他在樱花谷呆了半个月,我时时防备着他,又忍不住欣赏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越是排斥却越是想要亲近他,甚至觉得即使他是敌人,我也是舍不得杀他的……大约,认识他不久,我就开始喜欢他了吧,在我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这种感情,就像是一种纯粹的吸引,即使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他什么也没为我做,我还是喜欢他,因为他在那里,所以我就喜欢了……”
宇文息凝视着她美丽而忧伤的侧脸,恍惚地叹道:“这种感觉,我明白……”
平遥忽然笑了,“所以,当他说爱我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我就想,即使全天下都弃我而去都无所谓了,只要他还在我身边,这样就足够了。成亲后,他待我真的是极好的,他很宠我,纵容我做任何事,也能看透我的心思。我想,世界上如果有一个人能看透你,却依然爱着你,纵容你的任何缺点,这样,真的是很好的。可是,为什么当我觉得很幸福的时候,他忽然变成了我的哥哥了呢?”
宇文息忽然觉得她和歩非之间是密不可分的,即使他们之间有了阻碍,这份感情却从来不会冲淡,只会爱得越深。他看一眼平遥又是甜蜜又是忧伤的笑容,轻轻说道:“就算是哥哥又有什么关系?”
平遥一愣,转脸看着宇文息,道:“你觉得无所谓?”
“不,我只是觉得,歩非那样的人,应该不会在乎这些吧?况且,你还怀了他的孩子。”
平遥笑了,“看来你很了解他啊!”
“虽然不熟悉,却神交已久,他那样的性格,其实我很是羡慕啊!”宇文息仰面看着夜空。
“卸去了那个身份,你也可以像他那样潇洒自如地生活的。”平遥看着宇文息,又将视线投向夜空,有些郁郁地开口,“我们这一生啊,都背负的太多,真的活得太累了,如今你孑然一身,倒是自由快活了,而我却依然深陷其中。”
宇文息笑道:“是啊,现在虽然身无长物,却活得很轻松。其实,人生当中,很多压力都是自己加诸于自己身上的,只要你愿意放下,就能够变得轻松。就像你和歩非的身世,其实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你们是亲兄妹而已,而且,你们对宁后的说辞必然怀有质疑吧?既然如此,为何不去查清真相呢?”
平遥点点头,粲然一笑:“宇文息,你这个人啊,真是很不错呢!”
不知为何,平遥竟从宇文息身上感到一种冰清玉洁、玲珑剔透的气质,卸去了原先的身份与禁锢,他就像是一只脱离了束缚的凤凰,终于展现出他的光芒。
宇文息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再不错,也终是晚了一步。有时候,只要晚一步,便足以与很多东西失之交臂,比如说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