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女王召见 步步玄机
“林姐姐，你去了哪里？让我好找。”探春看到我，娇嗔一声。
“没事，随意转转。”
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细细碎碎的桃花瓣，穿过发间，指间，落了一地。记得，黛玉说过，花落后，只有埋在土里才干净。
笑笑，我却不会真的学黛玉葬花。她的身世遭遇我无法感同身受，更不知“一朝春眷颜老”的悲凉，只因我历经过的是真正的生死。
“三妹妹，”我伸出手，肆意抚着手掌上的残瓣，“你见过锦瑟吧，”
“见过，”探春拾起地上的花瓣，洒在空中，望着纷纷落落的桃粉，微微一笑，“茜香国的皇妃，美得不可方物，连我这个女人瞧了，都不免怦然心动。”
这该是对那个美人最直白的评价，女人都会动心，更别说是男人。
探春扭回头刚想说什么，却在看到我身后时，别有深意的笑笑，“茜香国的皇子，同样也是人中之龙。”
“黛玉，”说话间，祗离已来到我的身旁，“母后想见见你，”
“我？”我拧起眉，看了看探春。她鼓励性的拍拍我，“林姐姐，就算我们在此做客，也该是见见主人道声谢的。”
我点点头，随即跟着祗离出了花园。
一路上，眼前不停浮现先前那一幕。凭直觉，我知道她就是久闻其名的锦瑟，五儿口中比她还美上几分的女子。
而这样美的女子，正是墨非的皇妃，祗离深爱的人。不可否认，她的确够得上。
抬眸看看身边俊美非凡的祗离，他凝神敛息，目不斜视，我却能感受得到他些许紊乱的心。想来也是，自己深爱的女子近在咫尺，却已嫁为人妇，如何能平复得了心中的愤慨惆怅呢。
“你有心事？”
问话的却不是我，而是他。
我微惊，对上他深沉莫测的双眸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仅是摇了摇头，“没有。”
他倏然停住，板过我的身子，缓缓低下头，盯紧我的双眼，“黛玉，你不善说谎，尤其是……”微微一笑，“在我的面前。”
面上阵阵发热，我忙别开脸，不自在道，“你又怎么知道。”
“呵呵，”他又凑近几分，近到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因为，我会用心在看。”
“你……”我怔怔的看着他，这样的祗离，令我无所措从。
“好个浓情蜜意啊，还真是羡煞旁人。”
略带嘲弄的声音，让祗离的寒下脸，眉头拢起。
我的心头一颤，下意识的调开目光。此时此刻，我还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情和态度去面对他。
“离哥哥！”
一抹亮眼的白，一阵风似的扑进祗离的怀里，“离哥哥，你回来了！”
祗离温柔的笑笑，抚着她的长发，轻声道，“锦瑟，这段日子过得可好？”眼中虽布满柔情，却不似我想像中的那般炽烈。
“嗯，”锦瑟扬起绝美笑靥，高兴的说，“墨给我带回来好些新奇的玩意儿，离哥哥可有带礼物回来？”
“怎会忘了你呢，回头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锦瑟的美眸转了转，溜到我的身上，“咦，这位姐姐是谁？”她顿了顿，随即指着我笑道，“这位漂亮的姐姐我见过。”
我疑惑的看着她，“你见过我？”
“是啊，”她来到我身边，笑容扩散，“墨的书房里，有你的画像。”
我一怔，看向她身后的墨非，他却兀自掀起一侧嘴角，双眸微敛。这下我倒糊涂了，锦瑟是他的皇妃，可瞧她的态度，好像根本就不在意。
祗离的脸色冷下几分，旁若无人的拉起我的手，“母后要见黛玉，我们先走了。”
我避开墨非如刀般的目光，紧紧的跟着祗离，直到身后没了那道似要穿透我脊梁的注视，方挣脱出自己的手。
祗离没说话，只是看了看我。
一路上，我们就这样沉默以对，想着各自的心事。
他并没有引我去正殿，而是去了茜香国女王乐尚的寝宫――紫宵宫，这让我多少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古代帝王的寝宫除了极为亲近的人，外人根本无法踏足。
与皇宫的雄伟大气不同，紫宵宫毫无半点奢华，布置得极为雅致，就像个寻常女子的宅邸。
“母后呢？”祗离问向旁边的宫女。
“回二皇子，女王陛下有旨，二皇子送林姑娘到这就请回吧。”
祗离抬抬眸，似不愿离开。
我一笑，“祗离，你先回去吧，不必为我担心。”想来，她是要单独与我说话。
“嗯，”他点点，扭身刚走几步，又不放心的折了回，“不管母后说什么，你且先应下，凡事有我。”
待他离去后，宫女便引着我进了一处菜园，“姑娘在此稍等。”说着就退了下。
放眼放去，这片菜园倒也不大，种着些青菜。想不到，皇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菜田间，只有一个身影在不停忙碌着。
晌午的日头十分毒辣，她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袖子高高挽起，头上戴着一顶草帽，正用水舀往地里洒水。转过一圈后，她直起身子，望向我这边，“能把那桶水给我拎过来吗？”
四周并没有人，显而易见，她是对我喊话。看到旁边那个水桶，我应了一声，“好。”
走过去用双手使劲提起，却险些栽到一边。似乎瞧着有趣，她索性放下水舀，站在那里等着我。
黛玉体弱，不再发病已是幸事，做这些力气活还就是有些力不从心。但她看好戏的模样，激起了我不服输的劲头。毫不迟疑的，我又抓了起来，提着水桶吃力的朝她走去。
双臂扯得生疼，呼吸越来越沉重，我还是坚持走到她跟前，放下桶后大口的喘息着。
“你从没做过这些。”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我喘着气点了点头，“确是未曾做过。”
“呵呵，一看便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她似是在自言自语，不再理我，仅用一只胳膊便轻松的提起那桶水。
眉头轻蹙，看着她动作娴熟的浇水，除草，我慢慢垂下眸，无力反驳，因为她并没有说错。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做什么千金小姐。”我苦笑一声，径自抓起一边的手铲，学她的样子，小心的除掉杂草。
她停下来，看我一眼，不再言语，继续手里的活儿，直到做完一切。
我直起身子，抹掉额上的汗水，捶了捶酸疼的腰，长长呼出一口气。
“女王陛下，”
听到宫女的唤声，我倏地转过头，正看到宫女递上毛巾，她擦擦汗，摘下帽子泻下一头乌丝。
原来她就是茜香国女王乐尚！我赶紧拜下身子，“黛玉参见女王陛下。”
“呵呵，起来吧，”她微微一笑，坐到菜地前的凉亭里，宫女静立两旁。
“谢女王陛下。”我站起身。这会才将这位茜香国的统治者瞧了个仔细。
鹅蛋脸，柳叶眉，双眸细长。不美，却是淑逸闲华，腹有诗书。倘若，她一身霸气，我反倒不以为然。不知为何，如我所想，茜香国的女王，就该是这样的气节。
同样，她也将我打量了个仔细，嘴边始终挂着淡雅浅笑。
“看坐。”
宫女搬来一张凳子，我谢过后，大方坐下。
“帮我忙了半天，怕是累了吧，”她口气和蔼，就像在闲话家常，自称“我”而非用皇帝自称。
“托女王陛下鸿福，活动了下身子，精神好了许多。”我不卑不亢的回道。
“呵呵，看不出，你倒能做上些农活。”她边说边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长眸淡淡瞟过，“我虽不涉足磬朝，但你的事，倒是听过一些。”
我静静的听着，在未摸清她的禀性前，言多必失。
乐尚放下杯子，说得轻描淡写，“祗离要纳你为妃，”
“黛玉配不上二皇子。”尽管想让自己看上去低眉顺目，但我的淡漠，却是藏无可藏。
“哦？”她扬起眉，身子靠在椅背上，双手搭在座椅两边。身后宫女，立即扇起扇子。
知道她在静候下文，我接着说道，“女王陛下想必与黛玉看法一致，黛玉自是劝不动二皇子，斗胆请女王陛下帮这个忙，劝说二皇子。”
她看着我，笑笑，“黛玉，你是个聪明的女子。”
猜不出她是赞我遂了她的心意，还是明褒暗贬，以为我是在以退为进？
我朝她恭敬的颌首，“陛下谬赞，黛玉惶恐。”
“呵呵，我来未用午膳，陪我一起用膳可好？”
“谢陛下。”
午膳吃得很简单，四菜一汤，都是此家常菜色。干了些农活后，胃口大开，我连着吃了两碗饭，并未因对方是皇帝而虐待自己的胃。之后，又是些甜点水果，直到我吃得再也塞不下才做罢。
她看着我，清眸不转，“这些都是我自个儿种的菜，吃着可还好？”
“清淡爽口，齿颊留香。”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它告诉我的。”
“呵呵，”她闻言失笑，感叹道，“我那两个皇儿可没你这般识货，每次都是耐着性子吃完，我若问他们，他们只会敷衍得说，还好还好。”
“皇子怕是吃不惯清淡的。”
“是啊，他们的胃口相近，想不到连看人的眼光都不差分毫。”她意有所指，抬眸含笑的望着我，“也不知，这是不是好事。”
我淡淡一笑，“那要看对方是何人，若是个不打紧的，大可不必为此伤神。”
她点了点头，“我倒希望是个无关紧要之人。”
就在这时，园外走进一个宫女，禀道，“陛下，二皇子求见。”
“宣”，乐尚浅笑道，“我这菜园子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
时间不大，一袭黑衫的祗离便出现在园子口，来到乐尚前，施礼，“儿臣参见母后。”
“不是让你先回去了吗，”乐尚朝我投来一瞥，“还是怕母后难为了黛玉？”
祗离与我目光相汇的瞬间，我能感受到他的担忧，心底顿时划过一丝暖意。
“母后，黛玉非本国人士，有些习惯尚不清楚了解，儿臣是怕她触犯了母后。”祗离长躯直立，不惊不扰的回道。
“呵呵，母后又不是老虎，你还怕母后吃了她不成？”乐尚调笑道，随即站起身，“母后有些事要与你商议，黛玉先派人送她回去，她就暂时住在……翔凤那里吧。”说罢，便命宫女送我，她带着祗离先出了菜园。
临走前，祗离小声道，“晚些时候，我会去看你。”
跟在宫女身后，七拐八绕的出了门顺着长廊往前走。才刚一转弯，我的腰际蓦地缠紧一只手臂，接着便失去重心的撞上身后的肉墙。
“啊，”我惊呼一声，引得前面的宫女回过头来，看到来人后，忙拜下身子，“参见三皇子。”
“退下吧，我会送她。”
“是，”
惊诧过后，我却僵着身体，动也不动。
身后的人慢慢收紧手臂，灼热的气息，吹拂在我的耳边，“你好大的胆子，我才离开了几日，你就答应了他要做皇妃？”他的手，慢慢攀上我的颈子，拔开那里的发，来回抚摩着，“呵呵，知道激怒我的下场吗？”
我的双手渐渐成拳，越攥越紧，前所未有的愤怒袭向我，塞满了我的胸口。我咬紧下唇，竭力压抑住，冷冷一笑，“你以何身份质问我？三皇子墨非？还是……”我转回头，清冷的目光注视着他阴郁的眸。
“颜、少、毓？”
他毫不意外的扬扬眉，挑起我的下巴，挨得更近，“颜少毓也好，墨非也罢，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人！你不懂吗？亦或是你不想懂？”
“呵呵，”我甩掉他的手，却是怒极反笑，“懂？要如何个懂法呢？你让我像个傻瓜一样，被你玩弄于股掌中，还要奢求我看得懂你？”
他松开我腰间的手，敛下目光，“所以，你选择了祗离？”
“你——”胸腔的翻滚令我浑身颤抖，我倒退几步，透过迷茫，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我倏尔昂起头，望着湛亮无云的晴空，苦涩一笑，“颜少毓，他确实真的死了。”
他咪起瞳眸，紧紧注视着我。
“三皇子，这里是茜香国，你我还是保持距离得好。毕竟，”我抬眸，望住他，“黛玉要为亡夫守制。”
自此时起，我便是寡妇，而非弃妇。为了那个曾经出现在我生命中的男子，颜少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