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母子两个相依为命的日子艰难而漫长,却又短暂而幸福,有一天,儿子突然长大了,而那颗仇恨的种子也随着他一块,长成一颗参天大树,他看着这棵树,精心策划着那一天,他开花结果的日子,然后用这个果实,毁灭一切。她开始害怕日子的流逝,害怕这一天的到来,她发现,在几十年的诅咒与怨恨的背后,埋藏着的其实是她对他深深的爱。她更害怕,她无意中在儿子心中种下的这颗仇恨之树,会将儿子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身后的北冥静静的望着这一切,刚毅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表情。
水府,客房。
夏陌静静的坐在铜镜前,以前那一头飘逸柔美的长发被她削去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些参差不齐的散落在肩头,好像一只丑陋的刺猬。
镜中的人儿目光呆滞,虽然生着一双明亮灵动的大眼睛,看起来,却更像是一个睁大了眼睛的瞎子。她空洞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表情,只是胸口的某个地方,刚刚被人生生撕开了一大道口子,汩汩的流着血。
心明明已经死了,却为何还会痛,她苍白的脸上终于因为疼痛而微微看到了些痛楚。她僵硬的抬起手,捂上胸口的位置。
锥心刺骨的痛,一阵又一阵的袭来,她的眼前开始出现模糊不清的画面,她似乎又看到了那逶迤的宫帐,暧昧的烛光,还有烛光下那两具疯狂交错扭动着的身躯。
捂着胸口的手终于支持不住,狠狠的攥紧在一起,手指上的关节,也因为疼痛和用力过度变得青紫。
更大的疼痛有一次袭来,她浑身一软,半蜷着的身子从凳子上滑了下去,继而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即使是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的眼前也尽是一些交错的缠乱在一起的身子,赤,裸,裸的胴,体好像蛇一样缠绕着,又好像八爪鱼一样交错着。她的胸口涌起一股酸水,觉得不可抑制的恶心,不要,我不要看见这些,她拼命的向前奔跑,却四周传来淫,荡的纵情的笑声紧紧的包围着,怎么冲也冲不出去。
“不要,我不要看,也不要听。”夏陌拼命的捂住耳朵,跌跌撞撞的向前跑着。
“哈哈,你要看,更要听,这是你本该看到的一切呀,看呀,你快看呀!”那声音更加的尖利,声嘶力竭的嘲笑着她。
“不要,不要。”夏陌突然有点挪不动步子,她在一片黑暗之中,迷惘的躲避着,徒劳的挣扎着,突然,黑暗中伸过来手,要抓她的手。“不要。”夏末尖叫一声,狠狠的打开那只手。
“雪儿,你怎么了。”水卿玥惊讶的看着她,被打掉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想要再次靠近她,却有不敢,只能焦急的叫着,“雪儿,你快醒醒啊。”
“是谁,你是谁?”夏陌紧张的问,她在一片黑暗可怖中,好像听到了一个温润如清泉的声音。一如那日午后,在人间地狱的芜心院里,听到的那个声音。
“雪儿,我是水卿玥呀。”水卿玥的脸上,闪过一丝欣喜,刚想去握住她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停住。
“水卿玥。”夏陌喃喃的念着,缓缓的睁开眼睛。
“雪儿,你醒了?”水卿玥惊喜的望着她,眸子闪着别样的神采,“你终于醒了,刚才差点急死我了。”
“嗯。”夏陌愣了愣,低低的嗯了一声。
眼前的这个男子,为什么总是在她最艰难,最无助的时候,那样干净而温柔的出现在她的面前,美好的如九天神袛。
虽然她明白,身在帝王之家,没有哪个人真正的能出淤泥而不染,为了争权夺位而骨肉相残,人性泯灭的事情,她听得多,也见得多了。生存是每个人最本能的需要,谁也没有权利指责一个人为了活下去而做出的挣扎,即使他的手段残酷,无情,凶狠,毒辣。那只是因为,在皇族,生存的代价要更大,更沉重。虽然她知道眼前这个干净美好的男子身后,一定藏着一颗阴狠毒辣的心,那身胜雪的白袍上个,也一定沾染过许多人的鲜血。她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人,多年对历史的研究,也让她比一般人更懂得哪些残忍背后的可怜和无奈。只是水卿玥对她的这份感情,她却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雪儿,你还有没有觉得什么不舒服,告诉我,好吗?”水卿玥清淡的眸中,竟然燃气两簇灼灼的火苗,焦急的望着她。语气中,带着些许谦卑的请求。
“没有,我没事了,三殿下不用担心。”夏陌回过神来。
“雪儿,今天的事情,真是对不起。”水卿玥歉疚的说,“其实母妃她没有恶意,她也没想到,今天的一些话,会害得你这样。”
“三殿下言重了。”夏陌悠悠的开口,“我只是长途颠簸,再加上这里的天气有些炎热,一时适应不过来,才会这样,给皇妃娘娘和三殿下添麻烦了。”
“雪儿说哪里话,你不怪罪我们就已经是天大的宽恕了,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水卿玥的眼底,转过些悲凉。
难道他在你的心中,真的是如此的刻骨铭心吗,只是因为母妃的几句话,就能让你痛苦得心疾复发?他握着玉扇的手,紧了紧,雪儿,我不会伤害你,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所有伤害你的人,都必须得付出代价!
“三殿下,我没事了,天色已晚,还请三殿下回去歇息吧。”夏陌阖上眼睛,委婉的下了逐客令。她注意到水卿玥握紧玉扇的手。
“好,那雪儿也你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情,就让丫鬟叫我,我就住在对面的院子里。”水卿玥起身,温柔的交代着。
“嗯,有劳三殿下了。”夏陌微微点点头。
水卿玥的身影,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又突然停住,背对着她,低低的问“雪儿,我想知道,如果没有他,你会不会爱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