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八音盒对她起诉，要么无条件回倾城继续工作，要么赔偿违约金——三千万。
楚妈听到这个数字后悲恸地哭倒在沙发上，楚爸揪着房涛的衣襟准备揍他。佳文起身制止了。
她是要回去的。
楚佳文答应房涛一周之内回倾城，她看到房涛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忧伤。楚佳文平静地回视他的目光，面目恬静。
我都从南宫珞的眼睛里读出过爱恋，又怎么会信你现在的猫哭耗子？！你们啊，太虚伪，太虚伪了啊。爱与恨，为什么都要用装？
房涛留下一张去倾城的单程机票一个人离开了。楚爸妈极力反对她再回到那龙潭虎穴中，但听说否则就得赔三千万就都没了声响。佳文知道他们难过，却无能为力。
人大了，作下的烂摊子是要自己去收拾的。
走的前一天楚佳文独自下了楼，小区里的邻居不知道换了几轮，因为她已经有太多年没有心平气和地在这个生养她的地方逗留过。一直都是来去匆匆，如今走来，竟有些不舍。
走了没多久佳文就被人认出来了。她早有心理准备，总有这么一天她要暴露在阳光下，因为她从未想过要像一只老鼠一样生活。
有两个老太太在看了楚佳文好久以后终于忍不住走了上来：“闺女啊，人家结婚就结婚了，咱还年轻，犯不着为那无情的人丢了自己的性命。人生在世，谁能不遇些挫折，咬牙活下去，到我们这岁数你就知道了，生活就是炒菜，一不小心多加了把火，那没关系，只要添点水就成，千万别把火停了，那生命不久停了吗？”
另一个老太太挥舞着手里的大葱随声附和。
楚佳文鞠躬感谢。
这个小城里的人，让她感到温暖。
但也仅此而已，温暖，却到达不了她心底。
生活就是炒菜，而她这盘菜糊了，但她绝不会减火加水。她要添油加火。糊了，就让它彻底燃烧吧。
回来的路上楚佳文进了一家理发店，她高中以前的头发都是在这里剪的。如今看着，跟觉得亲切。店铺依旧小小的，有点破。但楚佳文感激它还在这里。也许这世上的人都变了，她还有家在原地等着她。
店长阿姨不在，洗头妹和理发师都是年轻人，她以前从未在这里见过。
从进门的时候佳文就注意到自己晃到他们了。
洗头妹用颤抖的手插进她的发迹，忍了良久，终于冒出一句：“您就是那个蓝梦瑶吗？”
“嗯。”佳文闭着眼睛点头。
洗完后，她羞答答地找来一支笔，请佳文给她的衣服上签个名字。佳文从她的泛着红光的脸上看出了真诚与激动。被人追捧的感觉是幸福的，至少证明了她还未被人遗忘过。
理发师是一个年长她几岁的男孩子，有很好看的眉眼。楚佳文坐在镜子面前打量自己，吓了一跳——镜子里那个消瘦的眼神空洞的女子，是她吗？
“想剪什么样的？”
男孩子从镜子里看她的眼，佳文注意到他泛红的脸颊，温和地朝他笑笑：“短发。”
他有些迟疑，指尖拨弄着她的发：“很美的头发呢，舍得吗？”
楚佳文的心咯噔一下，不说话，对着镜子里的男孩微笑，默认。
然后她看见自己乌黑的发丝咔嚓一下，无声坠落……
楚佳文从没有这么深刻地体会过这种感受，原来，剪发，真的是一种重生。
离开的时候，理发师淡淡地问了一句：“还会回来吗？”
她在门口停了下，但没有回头：“人的一生，注定要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风景，和陌生的人说话。”
空气还是有点凉，潮湿的风抚上她光裸的颈项，没了长发的保护，楚佳文将衣领立了起来，潇洒地走过大街。
海哥，下次见面的时候，希望我们都不要跟彼此说话。这样，我就不会内疚，不会难过。因着你的温暖如春风而难过。
身后的男子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很久很久，他才回过神，走回到理发店内。
洗头妹站在他后面，疑惑不解：“苏大哥，你也喜欢蓝梦瑶吗？”
我也喜欢蓝梦瑶吗？
大男孩反问自己，眉头紧蹙，想了很久以后释然一笑：“非常，非常，喜欢。”
在照顾佳文的这段期间内，卿罄在小城的最西头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经过了短暂的调整，已经开始盈利。
佳文拒绝了卿罄随她回倾城的好意，佳文知道她已经在这里扎了根，她很喜欢这个静谧的小城里的生活氛围。再说，她已经怀孕七八个月了，佳文怎么忍心让一个孕妇跟着她四处奔波呢？
“你真的决定生下它，做一个单亲妈妈？”
楚佳文不知道卿罄这种执着的勇气从哪里来，她看到卿罄肯定地点头，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离开家的时候，经过那棵老榆树。树根下的榆钱被雨水和泥土打得支离破碎，零零散散躺在泥水里，全然没了生气。
有一支儿榆钱靠着佳文的肩膀耷拉着，她伸手取了两片填进嘴里。味道，也不是曾经的味道了。
爸妈和卿罄都想去机场送她，他们给她准备了好多好多东西，佳文都拒绝了。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只要她的决心到了，就什么也不用依靠了。她知道他们都在窗前看她，但她仍狠心地没有回头。
从此以后，曾经的蓝梦瑶宣告死亡。蓝梦瑶是她的一场梦，她用了那么久的时间从梦魇里醒来，然后，她就一夜长大。
有些事，我们可能用一辈子都想不通，而有些事，只需要一瞬间，就豁然开朗。
她没有登上房涛给她预定的那班飞机，转而去了另外一座城市，岑阳——释墨萱和古暮彦的新生活所在地。
在去往岑阳的火车上，楚佳文给矢井朝一打了个电话。对方听到她的声音似乎有些惊讶，楚佳文无心体味他对自己这些遭遇的感受。她只是想问他能否借她三千万。
没有什么事是开不了口的。当你决定放下一切的时候，就真的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